武义县城以北十里外的讨逆军营地,一米宽两米高的讨逆军大旗在雨中迎风晃动,朦胧之中晃动的白幡犹如乘风而行的魂魄,时常有百姓在营地警戒圈外焚香叩首,警戒的哨兵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他们知道这些当地百姓都是因讨逆军击杀了绝大多数牛头山周围的匪盗,连遂昌的匪徒官军也给一同击溃,才来时常有人来感恩叩谢
虽然百姓也知道讨逆军因此敛财不少,却极大地保全了生活在牛头山脚下百姓们的身家,于是将这等凶狠且大义的军队看做天兵一般崇敬,有人甚至已经请人作画,将讨逆军的两位大将画下代替秦尉作为门神
张天带兵出战后的第二天,瞿子相带着一群新募的二十余户匠人归来,这些人原本是当地一个经商大户的铁匠,后来因主人家落败被武义县贵胄拿去作为农夫来耕种其所名下的田亩,被吴立三打听到并找上人家打算出钱购买,却因其身份被蔑视而乱棍打伤
有了理由事情便好办许多,老练的讨逆军不管尊贵与否立马发动全部驻扎在城外的正兵,顶着箭雨攻打县城,在伤了三人的情况下将县城内的四百柴火兵全部俘虏充入辎重营,还对官仓进行劫掠,于是在之前与讨逆军打过交道的徐家族长协调下,武义县缴纳了千余辆赔偿金后讨逆军才撤兵,之后吴立三收人过程便再无阻力
“张把总辛苦,今日已操练许久,何不早些歇息”
“是子相啊,唉,我军还是太弱,攻一面两丈砖墙都伤了好几人,若不加紧操练,这三连军士会跟不上将军的步伐,那些人都带回来了”
张禾正带着皮质笠帽站在雨中监察校场中三百五十名壮汉跑步,由于雨水连绵,营地临时校场泥泞不堪,张禾便让军士们于附近河床上采来碎石铺地,于是地面不在积水泥泞,但却苦了冒雨负重跑的军士,脚底磨泡那都是家常便饭,若不是有老兵镇着,还有高汤与肉食供应,其中的新兵早就溜号
“人都来了无需担忧,但我方才说的是把总,大病初愈便在雨中这般行事日后会落下病根”
“多谢子相好易,但是无妨,我正值壮年,此时不努力一些再过两年怕是有心无力”
“既如此,这武义盛产温泉,晚间得空我请把总去五里外的山中温泉客栈歇息,哪里有一处热泉颇为烫脚,时常浸泡对于隐疾有极好的疗效”
“地方有多大”
“池水能容下数十人”
“张禾恭敬不如从命,作为奖励我便带上成绩最好的总旗一道前往,让他们也烫烫这身皮囊”
张禾便是当地百姓传颂的白脸门神,另一位是形体巨大的胡立苗,只不过被画成了黑脸,但张禾并不是百姓想的那样强健
在乌岩山战斗中腹部受伤时没有很好的清理伤口,导致腹腔内还残留有异物,一到阴雨天便有腹痛反胃等症状,张天勘查后说过除非剖腹取物别无他法根治,便只能细心疗养,自此张禾便从未上过前线,与胡立苗二人时常守在张天左右,也就成了门神之一
“把总,此次我来还有一事,是关于战马”
“马匹便算了,我军瘦马已超过了六百匹,都成累赘……你说什么!战马”
“是,有一个来自汉中府金洲县皇家马场的场主为了避祸,带着其下一千五百匹战马南逃”
“陕西马,这可是好东西,怎么来东边了,还剩多少,价钱如何”张禾立即抛出一串问题
“把总精明,那场主南遁途中被山匪一路勒索,为了避匪又只好改道往东部平原行走,因其皇家身份能安稳使用官道,如今他们停留在武义县南部的苦竹乡,马匹也仅剩五百,因精料耗尽也再无力遁逃,因马匹失了七成,他不敢回应天府交差,便想带着所有剩余战马加入我讨逆军,并能给予他官身”
“投军保身,虽是下策但也算说的过去,不过具体安排得等将军定夺,你立即遣人,不,我亲自带队前去将马匹弄回来,可不能饿瘦了,我军中那些堆成山的大豆也总算有主了”
“那我们何时出发”
“就现在,麻子!去,叫所有人停下,马上整军随我出发,你再骑上马去把胡队寻回来守家”
“大人,我们上哪攻城”
“攻你良的城,快去”
“是”已进入战争状态张禾便随口对着身边的亲兵爆粗,亲兵行礼后立即往前奔跑,直接跳下高台前往传令
以讨逆军的凶名无人敢靠近营盘百米之内,更别说袭营,于是片刻后整队完毕的三连战士不等将军卫队归来便立马出营,在瞿子相的带领下往武义县南部乡里行进
讨逆军营地还在热火朝天的整训时张天所领的辅军却在进军途中受到了阻碍,从武义县西南角的进山需要走三十里的山路才能到达山中盆地,而双尖山的山峰全在南面,因此在张天在进山的第一天只走了七八里便遭到了伏击
伏击点在一处山谷中,队伍右边是几十米高的山坡,左边则是条十米宽的河流,袭击者在山上用圆石滚木攻击,辅军虽然只会刺枪也发生了慌乱,但是几日训练下来队列还算整齐,于是张天与队官老兵们指挥着辅军淌进一旁的河流中躲避袭击
张天此次没有携带车辆,辎重全由四百匹驮马与少许毛驴驮运,将这些牲畜驱赶下水还能在齐腰深的河滩上露出身躯,不过从滚石数量上看袭击者的数量很少,攻击很快便结束,受袭的辅军除了打湿了几袋粮米与几人被击伤外,便只有一人溺亡
张天哭笑不得,因扩军太甚,新兵们穿着的都是处州府卫所兵身上扒下来的战袄,这些棉质战袄非常吸水,只要不慎在水中踩空便极易溺水,在下游几里外将溺亡战士的尸体收敛回来后,张天将新建的辅军百人侦查队散开在左右的山上,再继续行军
这些侦察兵虽然不像鲍兴斥候队那边强悍多艺,但耐力极好,用来驱除卫所斥候与侦查却已够用
“继续往北走五里,再往东走几里应该有个天池,那些狗东西肯定会去哪里”
“将军怎么知道,就算这山中有水,他们不一定去将军说的地方”
“你不知道,子藩,山中确实多水,但除非是闲命长否者不能胡乱饮用,天池水便不一样,大池能很好的沉淀污秽,是很重要的水源,至于是否熟悉,过了武义我便是本地人”
这次出战张天只带了瞿子藩一个亲卫,另外还有糙瓜与帮助其统兵的梁阳明,还有品尝过辣椒水的周承,只不过举人老爷一直没有好脸色,一路上就如同公鸡一般在坐骑上昂首朝天,只是在糙瓜经过身边时才会眨眼范虚
“将军”
“阳明何事”
“那二饼他刚才讥笑了一番我军”
“说什么了”
“说是两千人被百人打的跳河”
“让他笑,我们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还侮辱了阵亡的那名士兵”
“那还告诉我干啥!你不会教训他”
“没用,我羞辱家人他都能嬉皮笑脸”
“自己想办法,你好歹是他上司”
“那弄点糖水,再拉头牲畜来咋样”
“好主意,跟谁学的”
“那个范参事在前日给张支队长支的招,说是对付没脚皮的文人很管用”
“可以……先不忙,加速行军,天黑前先到天池”
“是要追赶敌军吗,既然敌军胆敢攻击一定会远遁躲藏”
“你以为是守备军吗,柴火兵跑不远”
“是那属下先催促进军”
对于百余人便会主动攻击近两千人的队伍,这帮官兵让张天非常不解,要是募军还行,但这样偏僻地方不会有昂贵的募军驻守,如果是卫所兵便更难理解,张天有些不好的预感迫切想要活口,在梁阳明走后身穿半身罩甲的瞿子藩便凑上来轻声说道
“将军,用蜜水抹脚逼供是锦衣卫的路数”
“你也知道”
“那是,以前当赏金捕手时没少与他们打交道,那范犁……”
“既然他肯主动说出来便证明他不怕我们认出,应该是想真心入伙”
“要我说这也是他的谋划,这些家伙哪有这般简单的,还不是位置上去了早些将自家撇清,要不然日后再被人指认出来还能有小命在”
“就你能耐,你家小妹也是个机灵的,全是跟你们学的”
“那是,想当初我家云妹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伶俐美人”
“如今便宜我了是吗”
“不不不,属下多嘴”
“你早晚得亏在这张嘴上”
“哈哈,不会,哈哈哈”
张天这两个便宜舅子能力都非常不错,却都有明显的缺点,瞿子相从来都是神神秘秘,凡事都要留一手,这年长一些的瞿子藩正好相反,肚里根本存不住货,导致两人都无法深交,好在张天有了瞿家妹子这道保险,要不还不敢这么快便启用二人
下午晚些时候,尚未满编的一千七百人辅军支队便到达了张天所说的天池附近,事先到达的侦察队成功捕获了几名之前参与袭击的卫所兵,池边还有几个温热的尸体
“将军,这些人是我军身后菱道屯所的,他们大部分都已经南逃,这些个家伙掉队失散才来此处,到池边时还累死了几个”
“有没有说出是受了谁的命令”
“问不出,他们只知道要来伏击山贼”穿着短装,别着腰刀的侦查员接着问道“如何处置”
“他们是敌人,别对他们客气……算了先将他们押解在军中,别饿死就行了”
“是,属下告退”战立的侦察队战士向张天敬礼后离去,一旁的周承被震慑到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等上下级关系
将天池边倒毙的尸体清理掉之后,辅军便在此宿营,而侦察队再次被张天派出往前方大山侦查,直至出山到达盆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