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淅淅沥沥地便下起雨来,如今国都发生这样的事,百姓们天一黑也不出门了,还是在家里呆着安全些。
安儿披着雨笠,在雨中走着,她方才去看了一眼上林别院,暗哨明哨一大堆,就等着她现身。
还有五日,便到了约定的时间。
已半月了,乐然还是没有得到安儿的任何消息,军务也不管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乐然会为了那个妖女掉转立场的,他手里的十万精兵是一个非常大的祸害,于是杨王后和夏府的掌权者便捣鼓着怎样从他那里把兵权拿走。
只可惜他们还未动手,便传来北漠子骑兵突袭边境的消息。
趁着这个机会,杨王后以杨王的名义给乐然下了旨,让他带兵出征。
可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离开杨国都。
不久便又传来杨策再下三城的消息。
杨国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这种情形下,杨王后如何还能再失去乐然的十万精兵。
必须抢过来。
这个时候,只有把洛安抓在手里,乐然才会妥协。
即便是上林郡如今面临破城的危险,可乐然仍不把一兵一卒调回去,夏府摆明了是要取安儿性命,必须要有与之抗衡的实力,才能确保她平安无虞。
终于,胡泉找到了安儿。
十五人围攻她一人。
实在是欺人太甚。
“抓活的!”
随着胡泉的一声令下,其余的打手便朝着安儿杀去。
想要我的命?
这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
安儿两手并甩。
嗖嗖嗖!
几枚银针应声而出,稳稳地没入六个打手的身上,瞬间便倒了下去。
不仅刺中了命脉,而且银针上还涂了蛇毒,那是她这些天不断抓蛇得来的。
解决六个,还有九个,幸好不是每一个都是高手,不然她绝对撑不了那么多招。
只是,九个应付起来亦是十分困难。
可是,她不仅仅只是她。
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流光,露出了与此刻十分不相称的微笑,手中的剑流转了半分,迈着步子就往前边冲去。
招招狠辣。
转眼之间,对方便只剩下胡泉和四个打手。
安儿后背亦被砍了一刀,血染了她小半个后背。
可是,那又如何,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血的味道弥漫了这一大片的空气,很是难闻。
胡泉也终于见识到洛安的厉害,也终于承认她绝非只是那种靠女子手段的人,逼不得已,用了那个法子。
迷胧香。
只见胡泉手一挥,剩下的打手便重怀中掏出迷胧香点着了。
即便是在这一开阔的地势,香味亦十分浓郁。
卑鄙!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都不怕,就怕这迷胧香。
想逃,可是哪里有机会?
只还过了三招,她便觉得浑身乏力。
胡泉此刻见她气势大减,心里暗喜,没想到这小小的安神之物竟能让她变得如此虚弱,一步并作两步上前就给了安儿一脚。
安儿被踢倒在地,本想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与之一搏,打手们就上前把安架了起来。
胡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捏着她的下巴说道:“死丫头,任你横,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看我怎么收拾你,带走!”
安儿丝毫都反抗不得了。
迷胧香,还真是自己的死敌。
一间小屋子里,从窗棂的间隙中透入一点阳光,几盏昏黄油灯的灯芯跳了跳,旁边摆放着不同的刑具,有些还沾着已干的血迹。
打手们把安儿往地上一扔,把连着铁球的手镣脚镣给她戴上,便有一个银发老者拿着个小木箱跟了上来,也不知给她背上的伤涂了什么药物,硬硬把她痛得清醒了几分。
一片粉色的裙角进入安儿的眼帘,可还未等她看清来人是谁,脸便被一只脚稳稳地踩着。
“洛安,你终究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语调中尽是得意与嘲讽。
“夏纨,你为何要杀了南雁、杀了纯儿?”安儿问道。
“我杀的并不是她们,而是你,只不过她们碍事,那便杀了她们。”
安儿错愕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纯儿可是你的妹妹!”
妹妹?
夏纯冷哼了一声,和上林将军夫人的称谓比起来,妹妹又算得什么。
“自然是要嫁与乐将军,我说过,我要的东西谁也拿不走。”说着,脚下的力便加了几分。
“你做梦!”
听着这话,夏纨忽然就笑了起来,“就凭你?也配和我争,也不瞧瞧你如今的狼狈模样。”
她松了脚,把安儿腰上的药子玉牌给扯了下来,吩咐道:“给我好好招呼她,别弄死就行了。”
“是!”打手应道,扬起鞭子就往安儿身上抽去。
猛的这么一下,安儿不禁喊出了声。
夏纨,我洛安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杨王宫
檀香的气味染香了整个清政殿,小国君杨潘正拉着妹妹杨璇在台阶上玩投壶,一身银光黑甲的乐然稳步走来,杨璇见了他,十分高兴,脆生生问道:“乐叔,夕儿呢?你怎不带他一起来?”
杨潘也跑到他的身边,昂头等着他的回答。
乐然蹲下身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答道:“你夕儿哥哥回曾祖父那里了,等回来,我再带他来寻你们玩。”
“好!”得了回答,兄妹二人便笑着走开了。
乐然的脸又恢复了沉重,看着阶梯尽处杨王后的脸,若她不是杨伯斐的王后,他真的想冲上去给她几拳。
“王后是什么意思?”乐然五指一张,刻有灵字的药子玉牌便现了身。
“只不过是告诉你,那妖女如今本后手中,若要保她性命,你需把兵权给交出来,并且娶我夏府一女。”杨王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她如今怎样了?”
“算是还死不了,不过再过几日,便不知了。”
“你……”乐然差点就拿着刀冲上去将她给剐了,什么叫“还算死不了”。
“兵权交出来也罢,可为何要娶你夏府之女?”
“龄诺你这般有本事,若是成为夏府女婿,那本后便放心矣。”她其实也不太愿意的,可上林郡那群老家族便只认他们乐家的人做上林将军,所以乐然的儿子必须有夏府的血统才稳靠,将来也可趁机收回上林郡的兵、政、财权。
乐然怎么可能答应她娶夏府之女。
见乐然在犹豫,她便接着道:“若你不答应,今日我便砍下洛安的一只手,明日若是不答应便剜了她的双眼,后天砍了她的腿。”
“你敢!”这个女子竟是这般狠辣,乐然到今日才看清她的模样。
“救还是不救,她的命由你说了算。”
乐然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若不是为了安儿,他出了这个门就真的造反了,虽说杨王后如今也有二十万的兵马握在手里,但若打起来也未必不能胜。
只是他不能不顾安儿的性命。
乐然便这样站着想了大半个时辰,张了张发白的嘴唇,说道:“兵权给你,娶夏府之女,你什么时候放她?”
“大婚后!”
“那我今日便娶你夏府之女。”
杨王后微微一笑,指尖在几案上轻敲着,“五日后十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婚期便是那一日吧。”
“安儿必需毫发无伤地给我送回来。”
“好。”杨王后顺口就答应了,反正人在夏纨那里,她想怎么着自己可管不到。
得到肯定回答后,乐然转身便走。
“你不想知你要娶谁吗?”
“谁都无所谓!”
只要能救安儿。
夏纨在殿旁听着,她知道乐然对自己毫无男女之情。
可是那又如何?
身在夏府,婚姻并不能由自己决定,即便是他不爱自己,但依着他的才华家世,一个夏府的旁支的女子能嫁给他已经算是顶好顶好的了,只有入了乐家,才能有希望摆脱夏府,得到人生最最好的结局。
爱与不爱本就不重要,只有得到才是最好的。
小屋里,昏黄的烛光是唯一的光源,如今已是夜间了。
安儿睁了睁眼往四周看了看,空无一人,背上仍是火辣辣地痛,她双手撑地,坐了起来,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你怎么样了?”
安儿抬眼看看了另外一个自己,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来,你我的死穴都是迷胧香。”安儿笑了笑。
“你如今意志如此坚强,我竟代不了你受苦了。”另一个她十分担忧,要是安儿死了,她随之消失的。
“你放心,我还死不了,还有五日,护卫们就回来了,我给他们留了信息,知道我不在,他们会来夏府找我的。”
安儿咽了咽口水,再继续道:“只是,我担心他们会拿我来要挟小然,到那时,你愿意死吗?”
另一个她沉默了许久,不是她不回答,因为她就是安儿,安儿就是她,她知道安儿的心里不仅有乐然,也有程羽。
安儿不愿意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所以她只能伤害自己。
放开程羽,她心如刀割。
伤害乐然,她亦心如刀割。
爱上了这二人,她虽聪明绝顶,但也做不出最好的选择。
死有何惧,她怕的只是选择。
“会的!”安儿自己答了。
而另一个她消失了。
从来,都只有一个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