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乐然仍是一身玄黑军袍,旁边的婢女捧着红喜服,他脸色铁青,在场五六人没人敢说一句话。
当然,上林别院除了那装样子的红布外,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看出这里在办喜事。
乐府的长辈们他都没有通知,也没有邀请任何同僚朋友,当初说娶,可没有说过要大摆宴席。
反观夏府,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夏纨辞别父母,踏入花桥,一路吹吹打打来到上林别院,乐然只派了管事的将她接了进来,连天地也不拜,便直接送入了婚房。
这些,夏纨都忍了,只要进了上林别院,自己就是上林将军的正妻,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得到,乐然如今只是气不过杨王后要挟他才这般的,等子时一到,让他知道洛安已沦为人妇,他也便能死心,回到自己身边了。
城东
安儿是痛醒的。
迷胧丸的药效过了之后,背上刺辣辣的痛硬是将她生生痛醒。
她将凝气丸磨成了粉末,虽无什么大用,但也能暂时止痛并且防止伤口恶化。
右腿也还疼着,掀开裤脚来看,紫黑了一大片。
“宁连姑娘,你可以进来吗?”安儿推开了门,便看见宁连和顾隐坐在台阶上,一个在擦剑,另一个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连点点头。
“顾隐,你去给我找一身衣裳来。”这夏纨找的红衣刺眼得很,她实在是不喜欢。
“好!”
“麻烦宁连姑娘给我上药了。”
宁连哪里想得到,她的衣裳下竟掩盖着这样的伤口,背上一片已发紫的伤口,旁的地方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纵使是宁连这般不喜欢她,此刻竟也心生同情与敬佩之心。
上药时宁连看到她因疼痛而不住颤抖的身子,明明很痛,可她竟都生生忍着不叫。
她知道外面还有护卫在,自己又如何能让他们担心呢?
“我去给你打盆水。”宁连给她上好药后,便看见她满头的冷汗。
安儿抿着苍白的薄唇,点点头。
宁连开门时,只见顾隐已经拿着一个布包在等着了,看见宁连急忙迎了上去。
“小姐怎么样了?”单叫她进去,定是有什么事的。
“还死不了,给你家小姐打洗脸水去。”没声好气地回答后,宁连将布包拿了过来,转身给安儿送去了。
安儿素来便没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毛病,虽这次背上还有伤,但她还是坚持自己来。
青衣素带,还有一个小香囊,顾隐想的是十分周全的。
“小姐,水来了!”顾隐在门外喊道。
安儿刚系好腰带,便听见了顾隐的声音。
“进来吧!”
顾隐高兴地推开门,看着安儿微怔了一下,自家小姐还是穿素色些好。
看着顾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宁连又翻了一个白眼。
外边,齐刷刷地站着六十个护卫,看着他们,安儿想起当初自己和南雁是如何将一百个人凑在一起的,可惜百人阵摆不成了,南雁也不在了。
从来,她都是有仇必报的。
今夜,她必要血洗夏府。
六十人都有自己的任务。
负责在城南城北当内应开城门的有之,负责前往夏府报仇的有之,而安儿,带着顾隐等四人前往上林别院,她要手刃夏纨,以泄心头只恨。
因北漠子来袭,所以乐然就借口守城,带着兵马前往北城门去了,独留夏纨一人于婚房里。
安儿一身青衣,临出门时宁连给她添了件黑色披衣,一来可以隐匿身形,二来入了夜,总是有些寒意。
宁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她好,明明先前还巴不得她死。
乐夏二家联姻,果真是一件全城共喜的事,出了癞头家,便看见了一路的红灯笼。
凉月红灯盏,可惜故人去。
十月初五,是安儿的生辰。
可南雁不在、乐然不在又有何意思呢?
她一瘸一瘸地走着,但也并不算慢。
亥时刚到,她便稳稳站在上林别院的后院门前了。
先时因为安儿已被抓,明里暗里的哨子都已撤了下去,故来程十分顺畅。
看守后门的是两个三十多的家仆,黑夜里,他们倒没认出安儿,只认得顾隐。
“顾老弟,你去哪了?”左边的开口问道。
“就是,就是。”另一个搭着他的肩膀说道。
顾隐回头看了一眼安儿,只见她面色依旧,便转头答道:“我家小姐回来了。”
这时,两人才注意看安儿,果真是她。
“洛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将军找你都找疯了。”简直是泪如雨下,她不在的时候,乐然从未笑过,整个别院都是人心惶惶的,生怕触及他的逆鳞。
“夏纨何在?”她冷冷地问了这么一句。
果然是将军的女人,遍寻不获,要娶别的女人时就出现了。
这就是将军夫人的风范!
“在西院。”守卫回答。
有好戏瞧了,看你们夏府还敢逼我们将军娶你们家的女儿,洛姑娘都可以通通收拾掉。
安儿点点头,一瘸一瘸地进去了。
腿是怎么了?
看起来伤得不轻。
守卫想着,洛姑娘先时不回来,该也是无可奈何吧,如今回来,是迫不得已吧。
得赶紧把消息告诉将军。
顾隐也跟了进去,他虽然相信在上林别院里没人会伤害她,可如今多了夏纨那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在,如今她这个模样,还真怕她打不过夏纨。
不过,这别院还如往常一般安静,除了些红灯笼以外,真的是全然没有办喜事的模样。
经过之前住的院子时,院门前的两盏泛着黄光的灯笼仍亮着,好像不论发生了什么,它都风雨不惧地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顾隐见她呆呆站着,也不敢前去打扰。
夜风吹来,带起了她的衣裙,她眨了眨眼,将目光收回,往西边看去。
西院的布置倒是显得十分喜庆,在去的路上,还能偶尔看见一两个婢女,她们素来敬重安儿,看见她回来亦是十分欣喜。
除了问好,再无人敢说一句话。
这架势,搞不好就殃及池鱼了。
她们都知道,南雁的死和夏府有关,而夏纯的死又和她有关,夏纨还要嫁给将军,这关系复杂的很,如今回来,她又怎会放过夏纨。
上林将军夫人名号的争斗,还是莫管为好。
只是,别院的婢女们懂得这个厉害并且有选择的余地,可夏纨从夏府带来的贴身侍女并没有这个觉悟。
两个侍女远远便看见一个披着黑衣的人往这边一瘸一拐地走来,但是并看不清容貌。
可安儿,在那个夏纨囚禁她的那间小屋里见过这两人。
小屋里的一幕幕如在眼前。
“杀了她们!”近乎冷酷的声音。
没有什么好同情的,前日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今日不过反过来罢了。
三个在暗处的护卫便立即跃了出来,刀光剑影只见,两个婢女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已化作黄泉一魂。
“怎么了?”夏纨的声音传了出来。
安儿往里面扫了一眼,把手伸了出去,顾隐就立即把剑递到她手上。
宁连给安儿披衣时,把她的剑也还给了她,那日看见打手拿着她的剑到外面显摆,也顺着这个线索找到了她,到后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人杀了,将剑拿了回来。
本来宁连是不打算还给她的,可自看了她身上的伤口,却总狠不下心来拿她的东西了。
“我自己进去便可,你们在外等候。”
“是!”顾隐等四人答道。
顾隐觉着,今夜的洛安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
她待南雁便如姐妹一般,如今仇人在前,她又如何能够如往日一般呢?
安儿用手拨了拨珠帘,隔着屏风站在榻前。
“怎么了?”夏纨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若今日不是她大喜的日子,肯定要好好责骂她们一番。
“没什么,不过杀了她们罢了。”漫不经心的回答,却隐隐透着杀意。
夏纨把头上的红盖头扯了下来,脸色有些诧异,不可置信,她竟能回这里?
“你已作他人妇,龄诺又如何还会垂青于你?”夏纨轻蔑地反问,眼里满是不屑与讽刺。
嘭!
屏风已断开两半,倒在地上。
两人便这样四目相视。
皆是满满的恨!
“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够好。”安儿眉角微挑,带着些笑意答道。
原来愤怒到了极点,竟不是龇牙咧嘴的狰狞状。
竟生生给她逃了么?
果然还是低估了她。
看着安儿脸上的青紫,夏纨敛了敛手,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红盖头,也轻笑了一声,“如今我已嫁给龄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明媒正娶妻子?
还真能是睁眼说瞎话啊。
乐府没有一个长辈前来主婚,乐然也没有任何好友到场祝贺,也没有和她拜天地,甚至此刻他都不在府上。
妻子?
弃子罢了。
待大军攻城,夏府败落,你夏纨才什么东西都不是!
安儿这样想着,将剑拔了出来,说道:“今日,你成不了他的妻,也保不住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