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长宁侯府上。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卫嘉成前几日一直在忙着朝中的事务,今天才有时间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路氏心疼他这几天太过劳累,特地叫厨房给他炖了鸡汤,此时正劝他多喝一些。
劝说的话才刚说到一半,秦沐瑶便极机灵地盛好一碗汤放在了卫嘉成手边。
她这短时间日日到路氏处奉承,才得以走出院子在府上走动。
卫嘉成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受此冷遇,秦沐瑶脸上却连半点的不对劲都没有,依旧笑得乖巧,甚至想站在路氏旁边给她布菜。
之后便再没人开口说话,待用完晚膳,秦沐瑶便鼓足勇气拦住了卫嘉成。
“父亲,女儿有事要和您说。”
卫嘉成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养女,他是武将出身,平日里身上也带着一股气势,如今竟是压得秦沐瑶抬不起头来。
这样子和卫笙往日在自己面前的大胆简直是大相径庭,卫嘉成暗自摇头,道:“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
“不,父亲,此事关乎朝政,女儿今日一定要说。”秦沐瑶抬头看他,声音有些颤抖,目光却十分坚定。
卫嘉成皱了皱眉,还是让她跟着进了书房。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卫嘉成低头饮茶,淡淡道。
虽说已经在心里想过很多次要如何开口,可真到了这个时候,秦沐瑶才发觉自己依旧紧张的很。
卫嘉成并没有抬头看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依然觉得心里一阵忐忑。
手上不知不觉出了许多的汗,将帕子都浸湿了。秦沐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平稳地说道:“父亲,女儿此番是替七皇子传话的。”
听到“七皇子”这是三个字,卫嘉成的眼睛眯了眯,心里一震。
距太子把妙儿叫走已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原本在京里名声不显的七皇子慕容瑾却变得越发高调起来。
也不知他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段时间皇帝极为看重他,无论大事小事都交由他处理,有时精神不济了还会让他代为批阅奏折。
太子不在,皇帝的身子又每况愈下,这样的做法虽说仍有人觉得不妥,可也不敢说什么。
而慕容瑾也展露出了令人惊叹的能力,处理政务竟然十分的得心应手,这让许多原本在一旁看笑话的人惊呼走眼。
在这个时候,朝中也有几个分量极重的大臣出面替他说话。不知不觉间,私底下已经开始有人认为慕容瑾才是会继承大位的人。
毕竟北疆的战事如今谁也说不好是个什么情况,太子在那里生死不明,说不准皇帝心里都是属意七皇子继位。
但不管朝中的情势如何变化,卫嘉成始终没有主动接触慕容瑾。对他来说,既然已经投入太子那方,便不能再转换阵营。
谁知今日才发现,这位七皇子的手段果真厉害,居然能让秦沐瑶主动过来替他传话。
卫嘉成看着秦沐瑶的眼神带了三分审视,道:“有什么话不能白日里下朝后说,反倒要现在说。”
“自然是因为这话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口。”秦沐瑶轻笑一声,抬起头直视着卫嘉成。
她现在已经自然一些了,卫嘉成没有在她开口的时候就把她赶出去,这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秦沐瑶看着放下手上的茶杯,认真地说道:“父亲,朝中的情势你如今也明白,七皇子才是众望所归。在这个时候,父亲您转头到他的麾下,往后加官进爵自不必说,封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倒是没错,从龙之功,一向是最快的能让一个家族兴旺的办法。
卫嘉成身为长宁侯,一是一等一的富贵,可是如果能再进一步,又有和人会不愿意呢?世上总没有人会嫌弃荣华富贵吧。
想到这里,卫嘉成轻轻笑了下。
是啊,为什么不呢?皇帝眼看着命不久矣,太子深陷北疆生死不明。而如今七皇子势力正盛,效忠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
秦沐瑶一直仔细地看着卫嘉成的反应,见他似乎有赞成的意思,不禁十分兴奋。
倘若此时成了,她身为慕容瑾的未婚妻,将来便是皇后!到时候,卫笙也只能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喊她娘娘!
卫嘉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书房里此刻安静极了,他甚至能听到窗外一声轻微的鸟鸣。
过了许久,他才在秦沐瑶惊喜交加的目光中缓缓地点了点头。
慕容昭虽说不舍得卫笙离开他,可到底他也不是拘泥于儿女情长的人。不仅叫人马上准备好卫笙的行李,还派了凌云一路护送她进京。
因此,只过了两日卫笙便动身去往京城。这次情况紧急,因此连马车都没有用。索性她是会骑马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一路上,她与凌云风尘仆仆,紧赶慢赶到了京城。
一到城门口,她便觉得有些古怪,此时并非什么特殊时节,可是出入城的查验却比之前都严苛许多。
直觉这样的情况不对劲,卫笙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跟在凌云后头进了城。
在路上,她已往府上写了信,此时直接回府便是。
凌云似乎也有什么事情要做,在把卫笙送到长宁侯府门口后,便蓦地从她身边消失了。
早已习惯凌云这般来无影去无踪,卫笙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脸焦急地等着她的路氏。
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女儿,路氏抱着卫笙泪水连连,又忙不迭地叫人给她收拾屋子,让她好好休息。
“这几日当真辛苦你了,也不知章宁公主怎的把你留在宫里这么久。”路氏摸着女儿清减了许多的小脸,语气里是十足的心疼。
卫笙一怔,马上便明白过来,慕容昭与父亲说好的借口,应该就是自己被章宁公主叫到宫里陪她了。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父亲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路氏愣了愣,笑道:“哦,你前段时间不在家里,所以不清楚。如今皇上身体不好,你父亲被叫到七皇子那处理朝政了。只怕是也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短短一句话,却听得卫笙心惊肉跳,她急忙拉着路氏,细细地问了一遍这段时间的情况。
路氏只当她在宫里待得久了,对外面的事情不大清楚,也没有起疑,把进来京里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越听,卫笙就觉得越震惊。
什么时候,情况已经变成了这样?慕容瑾俨然大权在握,朝中支持他的人居然还有不少。
连卫嘉成都似乎要倒戈到慕容瑾那边,如此一来,慕容昭虽然占着太子的位子,也很可能会输给慕容瑾。
皇权的斗争,从来都容不下半分的温情。
卫笙心里有事,路氏特地叫小厨房给她做的饭食都没怎么吃,只一心惦念着如今的形势。
翌日,卫嘉成居然回府了,叫卫笙吃惊的是,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秦沐瑶。
她面上不显,和他们寒暄过后便借口身体不适回了房间。
谁知晚膳的时候,秋蝉小心翼翼地过来,和她说从今日起她不能出自己的院子。
“老爷说您这几日太过辛苦,应当好生在房里调养。”
秋蝉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她,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这也是预料得到的结果,自从发现卫嘉成已经倒戈的事情后,卫笙便明白自己肯定会被禁足。
外人看来她和太子走得近,那么在这么敏感紧要的时间,的确不适合出去。
只不过如今局势紧张,卫笙也不想被困在这里什么都没办法做。
她心念一转,马上便有了主意,只不过对着秋蝉还是做出了一副难过的样子。秋蝉只当她被禁足心情不好,安慰了她几句便出去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卫笙马上走到桌写了一封信。
接着,她又小心地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古怪的哨子对着空中吹了三下。
很快便飞来一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灰鸽子,看着和在乡下啄食稻谷的鸽子没什么不同。
卫笙把刚才写好的信绑在鸽子足边,喂了它一些桌上的糕点后便把它放走了。
她远远地注视着远去的鸽子,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容。
这盘棋看上去无路可走,可事实上,她们还有许多的底牌。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卫笙始终被禁足在自己的小院里。府中的下人议论纷纷,都说卫笙因为站错了队才被侯爷惩罚。
反倒是秦沐瑶越来越风光,还抽时间来看过几次卫笙。虽说表现得依旧是姐妹情深,可是谁都能看出她的炫耀。
卫笙并不在意,反倒是秋蝉气得要命,好几次险些上手和人打起来。看得卫笙哭笑不得,每次都要好生劝慰这丫头,免得她哪天真的惹出什么事情。
这些事情她是真的不在意,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那封信能不能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