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冰雹当头砸下的时候,沐弦歌恍惚以为她在做梦。
现在是什么时节?
——四月末啊!春天啊!
这连个早春都挨不着,白居易不是说了嘛,“人间四月芳菲尽”,四月的最末几天,花儿都快开完了,再过几天就该入夏了!
下的哪门子冰雹!
而且这冰雹是真的巨大,鸡蛋那么大。
要不是她身怀中级大法师的修为,这么一大坨鸡蛋当空泼下来,真砸了脑袋,搞不好当场就去世了。
时值下午,街上很是有不少行人和货郎,登时个个都被砸得够呛,哎哟哎哟的喊叫声不绝于耳,整条街上全是狂奔乱走惊慌失措的人群。
沐弦歌一抬眼,见前方有名老人家腿脚不便,偏还挑了个巨大的担子,在冰雹的攻击下毫无自保之力,跑也跑不动,躲也躲不开,不过片刻时候,露在外面的四肢上就添了不少红肿。
她看不下去,挥手打出一道屏障,替老人家遮在头上。
老人正狼狈万分,忽地感觉所有冰雹毫无征兆地开始绕着自己走,惊愕了半日,仔细看看头顶,又看看别人的样子,这才知道原是有人替他遮挡住了。
“谢……谢谢……”他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只能对着空气茫然地低声道谢。
等了一会儿,见并没有人出来,老人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颤巍巍地挑着担子,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角落里,一人身披蓑衣,满脸奇怪地盯着离去的老人,口中念念有词:“不对啊,这不可能吧……太奇怪了……”
刚刚那个老人一看就不对劲啊!明明一开始狼狈不堪,他都忍不住要把蓑衣脱给对方了——虽然这么大的冰雹,披蓑也难以完全抵挡,像他就算穿了最上等的蓑衣,却还是要时不时地结个水障,否则就要遭遇皮肉之苦。
但是有总好过没有吧。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行动,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头顶凭空就结了一层屏障!
不是水障!
而且也不可能是这老人家自己结的!
这做好事不留名的善心人是谁呢?
他一脸疑惑,左瞅右瞧,一不留神忘了结水障,登时被鸡蛋大的冰雹劈头砸下,痛得抱头“哎哟”叫出声来。
身边一声“噗哧”。
这披蓑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探出手去将那人抓个结实,欢声叫道:“就是你了!”
一转头,当即就愣住了。
这……是怎样高贵出尘的仙子啊!
人间怎么可能会有这等美貌,这等气质?
与她一比,世上所有的女子登时都索然无味了起来。
沐弦歌眼看着那张还带着些稚嫩的脸上一时间变作通红,还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火热,心中好笑,扬眉问道:“小公子有何贵干?”
这少年看上去比太学校的孩子们也大不了多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沐弦歌,尽管面上还带着红晕,但仍是一板一眼地问道:“刚刚是你出手帮了那位老人家吧?”
沐弦歌未置可否,只是问:“又如何?”
少年眼中倏然爆发神采,上前一步,看样子是想抓她的手。
沐弦歌眸色微沉,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
少年愣了一下,脸上现出不太理解的神色来,好在倒也没有多问,只兴奋地说道:“请你收——收我为徒吧!”
??
这年头流行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当师父的吗?
而且也没听说过玄灵大陆有什么师徒传承的习俗啊。
“素昧平生的,上来就要拜师,你就那么笃定我不是坏人,不会把你打晕了卖掉?”
“你当然不可能是坏人!”少年兴高采烈,“坏人哪里会做好事不留名啊!”
沐弦歌抚额叹息。
这是怎样一枝温室里的小花朵啊。
简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单纯好骗”。
她叹口气,随手释放个屏障将两人一起圈住,摇着头问:“为什么要拜师?”
“因为我什么也学不到啊。”少年惆怅地叹口气,“别人都能进太学校,只有我进不了。”
“为什么呢?”
少年一惊,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遮掩:“呃,因为,嗯,这个,因为吧,太——我家里人不让我去。”
“为什么不让你去?”见他实在编得很辛苦,沐弦歌忍不住给他找了个理由,“因为没钱?”
少年赶紧胡乱点头:“啊,对对,没钱,就是没钱。”
沐弦歌不说话了。
少年有点紧张,搓着衣角偷眼看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不再说错话,一时十分犹豫。
沐弦歌也跟着惆怅地叹口气:“骗人不是好孩子。”
“呃……”少年脸上一红,却还是嘴硬,“我哪有骗人。”
他就是去不了太学校啊!
沐弦歌指着他身上的蓑衣:“你这身是用无相棕制成,有价无市,你和我说你没钱?”
见她一口就叫破了自己身上蓑衣的来历,少年也知道遮掩不过,扭捏半日,才一咬牙狠心道:“其实我是国主。”
他说完这句话就紧张地盯着沐弦歌,唯恐对方不信。
毕竟他这么一个小孩子家的,还一个人在大街上乱跑,谁会信他是国主啊。
没想到沐弦歌却笑了:“我知道。”
姬咏嘉吓了一跳:“啊?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姬咏嘉是先沐皇后的亲生儿子,这孩子身上流的是他们沐氏的血啊!
看这面相,这神采,都言外甥像舅,至少在姬咏嘉身上,沐弦歌是信了。
整个儿就是一个缩小加幼齿版的沐庭。
她第一眼看到他,就认出来了。
要不是认出了这个小表弟,她也不会自己走出来等他抓。
只是看着这张脸,就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沐庭,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啊……
“你不认识我吗?”不动声色地敛起情绪,沐弦歌柔声询问。
姬咏嘉困惑地歪了歪头:“美丽的姐姐,我应该认识你吗?”
“美丽的姐姐”是什么鬼称呼啦!
沐弦歌哭笑不得,伸手捶了他一下:“少学那些油嘴滑舌,国主应该庄重。”
她这个语气……姬咏嘉一时更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