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柔风拂面，微温的手指轻轻拭去了沐弦歌的泪。
月惊鸿。
“无需心灰意冷，是这年老昏聩的国主配不上你的善意。”他低声在她耳边劝解。
他……他什么都知道。
他什么都看得明白。
宫娥侍童们浩浩荡荡地跟上来，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彻底隔绝了姬驭天那令人浑身难受的注视。
感念他的贴心，沐弦歌抬起头，勉力对他一笑。
“第一次。”月惊鸿伸出一根手指，目光中似有无奈。
沐弦歌愣了一下。
随后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她今日见他以来，第一次对他笑。
她身子一僵，才又想起在此之前，自己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对眼前之人假以辞色了的。
可是……
此刻她置身数九寒冬的冰窖中，却是如此贪恋来自月惊鸿指间的这一丝温柔。
贪恋到，不舍放开。
也根本就没有力气推开。
她躲闪着他的注视，微微低垂了目光。
身子却是一动未动。
耳边似乎听到月惊鸿轻声叹息。
下方，幽国国主带着冰冷寒意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和谐。
“月国主执意要带她走，只怕另有原因吧。”
月惊鸿勾起唇，尽管对方看不见，却仍是做尽了嘲讽的姿态：“哦？”
姬驭天冷笑一声：“朕竟忘了，沐弦歌乃是土系灵力。”
“所以，你现在后悔了吗？”月惊鸿语气轻慢。
对于资源匮乏的幽微二国来说，土系灵力有多重要，自是不需多言。
早在沐弦歌暴露灵力属性的那一天，月惊鸿便预言过，她必将成为两国争抢的焦点。
今日，这预言就要实现了。
却是以这样讽刺的方式。
真是，令人齿冷。
这样想着，沐弦歌亦勾起唇，极尽讽刺地一笑。
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一笑，无论动作或是神态，竟都像极了月惊鸿。
姬驭天沉吟不答。
老实说，他确实有点后悔。
沐弦歌的灵力属性有助于改善土壤性质，在整个大陆都缺乏土系资源的情况下，这无疑将会增加一国的竞争力。
毫不夸张地说，沐弦歌身在哪一国，哪一国便很快就能获得超期收益。
可恶，他怎么竟把这一节忘了，竟如此轻易就答应让月惊鸿带走沐弦歌！
这些年，微国原本就压着幽国一头，月惊鸿又实力强大、难以抵抗，若是再加上一个土系灵力的神眷者，那么幽国还拿什么与他微国相斗争？
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她走！
反正先耍无赖的是月惊鸿，不是吗？
他本来以为对方是要连人带兵一起撤走的！
不撤兵，人走了又有何用？
没得到什么实惠，平白无故还损失了一个神眷者。
哼，月惊鸿他想得美！
“沐弦歌是我幽国臣民，自然该受幽国保护。”姬驭天沉着以对，话中保留余地。
月惊鸿笑了一声：“这时候倒想起来她是你幽国臣民了？那方才你为了解除危机，毫不犹豫地将她双手奉送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应该受幽国保护呢？怎么不想想若是任由朕将她这样带走，她会有什么可怕的遭遇呢？”
姬驭天被他呛得说不出话，只重重地哼了一声：“月国主大可不必将自己说得有如莲花一般清白圣洁。你带她走，无非也是看上了土系资源。”
“所以呢？”月惊鸿反问道。
“你不能带走她，可以随意换个别人。”
“哈！可惜朕只要她，姬国主又待如何？”
姬驭天无论要待如何，首先都得有从月惊鸿手上抢人的实力。
很显然，他没有。
所以他将劝说的目标转向了沐弦歌。
“沐弦歌，你真的打算跟他走？你难道不准备亲眼看着你的父亲归葬，亲身见证他的身后荣光？”
打感情牌吗？
沐弦歌漠然摇头：“总有一天，我会的。”
但绝不需要假手于这个假仁假义的姬驭天！
“你当真如此不孝？你的父亲九泉之下，能够原谅你吗？朕身为国主，现在就代你父亲教训你的不知好歹！”
姬驭天勃然作色，伸手一拍，龙椅砰然一响。
沐弦歌忍不住笑出声来。
“陛下何必表演得如此投入，反正我父亲也看不到了。”
姬驭天又惊又怒：“你！你这个——”
“不孝之女，不忠之臣？我替你说了，陛下，省点口舌吧。”她轻飘飘地说道。
月惊鸿惊奇地瞥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这样牙尖嘴利的样子，真是可爱。
不过，一想到这个幽国让她受了家破人亡的苦难，现在这混蛋国主还想榨干她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他就止不住地动怒。
呵，敢打她的主意，很好。
“沐弦歌，你大胆！”姬驭天怒声喝道。
话音一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便惊觉周遭气息一寒。
仿佛下一刻就要变天似的，令人窒息！
龙椅四周忽然毫无预兆地抖落万千花瓣，落英缤纷，是一种凄艳至绝的美。
然而姬驭天的脸色却是变了。
刹那间变作煞白，再无一丝血色！
落英缤纷。
木系十级大招。
他自己始终也学不会的，十级大招。
“再说一遍，谁大胆？！”
宫娥侍童们潮水般一字排开，华床显露踪迹，月惊鸿依旧支颐侧卧，面上神色却冷肃如霜。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打个响指，四下顿时一片惨叫。
姬驭天根本就没有力气回话。
他全身上下都被笼罩在恐怖的气旋中，灵台鼓涨到极致，疯狂输出灵力，勉强能在气旋里保持不死。
周身很快便添了许多伤口。
鲜血淋淋漓漓，在龙椅周围画出殷红的轨迹。
而与此同时，惨叫中的士兵们也都失了力气，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姬驭天用力抓住龙椅扶手，手指甚至已经深深陷了进去。
却听月惊鸿再次说道：“小小礼物，稍示惩戒。若还敢对沐弦歌口出狂言，休怪朕当真让你幽国伏尸百万！”
半空中，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不知何时已退了个干净。
直到他们都消失不见，姬驭天始终都没有抬头。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传令官连滚带爬地扑到龙椅下方，颤声叫道：“陛下！”
没有回答。
他们的陛下，早已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