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沐语柔的问题,沐弦歌没有马上回答。
她仍然低头站立,不言不动。
这情景,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看到她状态的越鸣泉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就要飞奔上前,察看她有何异常。
好在还是忍住了。
在不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不能轻举妄动,他不断告诫自己。
过于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紧张,一来会吓坏其他学子,引发不必要的骚乱;二来,倘若真的有敌人暗藏其中,亦容易打草惊蛇。
强自压下焦躁的心绪,越鸣泉蹙着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放松而立的美丽身影。
“沐弦歌,”沐语柔声音舒缓,循循善诱,“你抬头看看,身边的人是谁?”
随着她的话音,沐弦歌状似无意识地偏过头,与花冠玉担忧的视线撞在一处。
花冠玉见她双眸仍似没有焦距,深黑的眼珠好似难以控制一般,上下左右四处乱转,偶尔投到他身上的目光更显得诡异莫测,心中不禁忧急万分。
但大庭广众之下,他却不好公开说什么,只轻轻碰了碰沐弦歌的手,意在提醒。
沐弦歌慢慢抬起手臂,直直地盯着方才被他碰过的部位。
台上的沐语柔轻笑一声:“他是你的心上人吧。”
人群中轰地一声骚动。
心上人?
女神有心上人了?
就是站在她旁边的这个吗?
哼,长得也就那样吧,凭什么能入了女神的眼?
一时间,花冠玉接收到了许多不善的眼神。
他却完全顾不上,只盯着沐弦歌,生怕她做出什么伤害她自己的事来。
“月……惊鸿?”沐弦歌迷茫的眼神看着他,口中喃喃出声。
她声音太小,倪新雨只见她嘴唇翻动,却没听清那三个字的内容,不由问道:“什么?”
而站在她身边的花冠玉,却是将那三个字听了个清楚明白。
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他整个人都凉透了。
月惊鸿。
陛下。
她的心上人……竟然是陛下!
原本他虽觉得自己与她并不般配,但私心中,仍是认为只要努力,尚有一搏的余地。
但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他便明白,此生无论自己多么用心,都不可能再在她心中占领一席之地了。
于他来说,陛下就是天上的太阳,是人生中永恒的光,是微国的希望。
有这般完美的心上人,叫他怎样去争,如何去争!
“竟然……”他微微苦笑着摇头。
倪新雨看得莫名其妙,抓着他追问到底怎么了。
她没听清沐弦歌说的是什么,可站在台上一直紧盯着沐弦歌的沐语柔,却是通过口型读出了那三个字。
月惊鸿。
哈!
起作用了!
她已经把身边的花冠玉当成月惊鸿了不是吗?
接下来,只要再稍稍给她一点刺激,在心上人面前,她就会死缠烂打、丑态百出!
面对始终无动于衷的心上人,沐弦歌这贱人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呢?
是冲上去乱啃乱咬主动献吻,或是撒泼打滚装傻卖痴,还是脱了衣服直接献身?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性,沐语柔恶毒地微笑起来。
最好是刺激得重一点,直接脱衣服吧。
这样想着,她回身执起金锤,掌心蓄满灵力,就要重重敲下。
但是——
沐语柔只闻耳边一阵飒飒风声,眼前一花,不过一个呼吸之间,手中便是一空!
她双眸一厉!
这个沐弦歌怎么跑到台上来了?
还抢了她的金锤!
虽说事出意外,但如此轻易就被她从手中夺走东西,这简直是耻辱!
无视她喷火的双眸,沐弦歌执锤回身,铿然一敲。
当——!
越鸣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原本因意外频出而有些嘈杂的德风堂内,登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如果说沐语柔方才的敲击是清灵灵的金石之声。
那么现在,沐弦歌的这一敲,却是直入人心,随之引发了每个人的强烈共鸣!
就连那高傲的编钟,也因这一声敲击之故,兴奋地发出共鸣声!
学子们虽然于音乐一道不是特别精通,但个个出身显贵,见多识广,怎样才是绝等的音乐,这个鉴赏能力他们是不缺的。
也因此,尽管不是太会形容这种感受,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一声,高过方才沐语柔的十倍百倍!
连沐语柔都听得傻了。
紧接着,沐弦歌又转向了雷鼓。
依然只是看似不经意的随手一敲。
雷声大作!
却不是轰隆隆响彻云霄的雷声。
而是,响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沐弦歌的动作越来越快,随着她的曼妙移动,八音依次响起。
越鸣泉双目含泪,轻声喃喃:“天地之声……”
有生之年,竟得以听到这样完美的天地之声。
真是不枉此生了。
八音敲遍,沐弦歌略略停顿了一下,随即,旋身。
各色乐器在她手中走马灯似的轮换,美妙的乐声此起彼伏,合奏成一曲人间仙乐。
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浑然忘我,灵魂在仙乐中荡涤,洗炼,升华。
一曲终毕时,全场竟无一丝声响。
所有人都仍沉浸在这样空前绝后的演奏中,不能自拔。
就连台上的沐语柔,亦是静立不动,若有所思。
沐弦歌翩然回身,眼神早已回复清明,看着台下嫣然一笑:“一曲《净心》,礼赠诸位,些须心意,不值一提。”
随即,飘然而下。
没有一个人有任何举动。
所有人都沉浸在随乐曲而至的突然感悟中。
对法术之道的感悟。
这套乐曲的魔力,不仅在于它仿佛是将听者的灵台都洗礼了一遍,更在于它为听者打开了一扇门,一扇感悟之门,一扇进步之门!
这个礼,厉害了!
沐弦歌从一个个虔诚的面孔前慢慢走过。
心境成功提升的人喜极而泣,对着她的背影躬身施礼。
一道紧接一道,虔诚弯下的腰身,在她背后织成一片海浪。
她迤逦行过,如风拂柳,条条柳枝都在向她表达谢意。
而那个被致谢的人,脸上挂着纯良的笑意,口中却在咬牙切齿:“奏乐就好好奏你的乐,说什么月惊鸿?吓到小朋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