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庭带着沐弦歌和紫砚去的地方,是丹房。
沐弦歌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的父亲将紫砚放到床上,拿出几瓶丹药,或送进紫砚口中、或将之融化后洒到她伤口上。
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她自己……
应该会是同样的情形吧。
心中淌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酸酸胀胀的,难以言喻。
沐庭眼都没抬,只淡然开口问道:“如此处置,你可有不满?”
可有不满?
坦白说,完全没有是不可能的。
抛开韦夫人和沐语柔平日里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这一点不谈,只看当时的情况,可说是一家之主母不顾身份,执意为难一个小小的婢女,目标自然是直指她沐弦歌了!
而沐语柔站在沐亦桑身边逡巡不去,她的目的自然是弄死沐亦桑,嫁祸于沐弦歌了!
这两人,只谈当场行径,已经足够令人发指了。
但是——
沐弦歌前世毕竟是特种兵王,不是什么傻白甜。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没有办法快意恩仇的。站在沐庭的角度,方才的处置,尽管仍有不平,但已算是最佳选择。
否则真要一件一件撕扯起来,她也是逃不掉一个“不敬尊长”的。
何况事后,沐庭身为家主,却亲自动手替一个婢女疗复伤势,自然也是在对外表明他的态度。
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不错。
她吁了口气:“父亲已是极力保护于我了。”
沐庭一愣,随即欣慰地笑了起来。
“我闭关三年,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他爱怜地抚过她的头发,“据我看,你这痴傻之症竟也是好了,身上也有灵力了,修为居然还可以。你……”
沐庭沉沉地叹息一声:“受苦了。”
有时候,这世上纵有千般苦万般难,但人身处其中时,往往只能咬着牙拼命坚持,根本顾不得回头去看来时路上,那个踽踽而行的自己,究竟承担了怎样的磨难。
但这些苦处若是由别人说了出来,尤其还是由自己在意的人说了出来,人心便往往会瞬间涌出巨大的委屈。
这委屈,是补偿给那个腥风血雨中咬牙坚持的自己的。
沐弦歌扭过头去,不想让沐庭看到她一瞬间的软弱。
“还好吧。”她这样说。
未来还很长,这样或者那样的考验总是不会少。
她会,以百倍的勇气和坚持,继续前行!
沐庭眸中现出暖意,再次拍了拍她的肩。
其实韦夫人和沐语柔如此行事,他虽是才出关,心中却也有数,必然是因为明日就要宣布家主继承者人选了,今夜才搞这些小动作,想要把沐弦歌拉下马。
他急于出关,亦是算到了这一点。
其实当初他闭关时,沐弦歌还是一副痴傻模样,按理说,那样的她,应该不至于挡了沐语柔的路。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心中不安。
现在看来,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否则今夜之事会发酵到何等程度,令人不敢细思。
“你伤势不轻,我不能给你输送灵力,这是太虚紫金丹,有洗髓伐筋、均衡阴阳、补充气血之用,你快服下吧。”
沐庭珍而重之地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丹药,乌沉温润,暗彩涌动。
沐弦歌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东西来历不凡。
她抬起头,犹豫地看着沐庭。
沐庭笑了:“放心,四品丹药虽说贵重,若是送你,我也不至于就送不起。”
话都说到这样了,沐弦歌也就不再矫情,拈起药丹,小心地送入口中。
刹那间,便觉体内阴阳调和,五脏归位,灵台稳固,筋脉畅通。
果然是上好的丹药。
沐庭观她神色,满意地点点头。
直到这时,他才状似不经意地谈起了她的修炼之事:“你的灵力属性,应当是土吧?”
“是的。”沐弦歌点头。
沐庭叹了口气:“先前应就是这土系属性与此间水土不相吻合,压抑了你的正常成长。你受苦了。”
“这倒都没什么,只是,为什么呢?”
乘黄对她提过“你母亲遭遇离奇”,但到底是怎么一个离奇法却是没说,她也没好意思深问。
这种事,还是问她的父亲比较直接。
岂料沐庭闻言,却是直截了当地摇头:“这件事诡异得很,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你甫一出生,脉象便显示有异。而你的母亲,更是在生下你之后,身体急速衰退,乃至于——”
他哽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
沐弦歌亦是沉默。
若非身体虚弱,怎会遭韦夫人逼杀?
“她……我母亲,不是幽国人?”
这只是沐弦歌的猜测。
若她母亲是幽国人,一则她不可能这么多年完全没听人提起过,二则她母亲总归亦有家人,怎会任由一个族中女子莫名死在外面?三则,两个水系灵力的人结合,再怎么变异,搞出一个大陆上不存在的属性来,也是挺难的。
沐庭沉沉点头,看着她却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她是阐国公主。”
阐国?公主?
阐国不是地处封闭,几乎不与其他三国来往吗?何况贵为公主,怎会流落到幽国,莫名而死却无人问津?
“这件事情非常复杂,以后若时机成熟,我会一一告知于你,不必担心。现在我只想知道,明日之事,是什么结果?”
既然韦夫人都不顾身份了,再看沐弦歌现在惊人的实力,沐庭断定,只怕若无意外,沐弦歌当就是继承人选拔赛中的胜者了。
“自然是我。”沐弦歌耸耸肩,语气中对韦夫人和沐语柔的不屑之意清晰可辨。
沐庭肃然看向她:“坦白说,你身世坎坷,命运亦非我能掌握,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内心是并不希望晚辈过于受苦的。但这毕竟是关乎前途的大事,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呢,你希望接下这个继承人的位子吗?”
“接下这个位子,就意味着你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亦可能要承受更大的委屈。一族的重担挑在双肩,此等压力,无法形容。”
“你,希望做继承人吗?”
声声询问,敲在心头。
希望吗?
承担吗?
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