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娘那种啰嗦粗蛮的妇女,此刻竹条在手,一定好好地收拾我,却没想到这妇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结果对我使一个眼色,小声提醒:“叫大声点,否则为娘也救不了你。”
所以,这是哪一出?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妇人便扬起竹条。
“啊呀!!!”我在一刹那突然开窍,立刻嘶声痛嚎。
那竹条果然只微微有些力道地落在我身上,一连三十多下,我浑身没有疼痛,反而是嗓子叫得沙哑。
映寒也站在了一个恰好挡住我爹视线的完美角度,从头至尾哭得眼泪连连。
这小可爱实在太给力,完全没枉费我平时那么疼她。
在我嚎叫到第三十八嗓子时,八仙桌旁的那位中年男人终于坐不住。
我娘这时小声在旁边告诉我:“马上就结束了,大声点,再撑一会,要抬头挺胸,要正义凛然,要态度端正。”
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是第多少嗓子,在那个管家扯着喉咙喊到第三十九时,我抬头挺胸,慷慨赴死地摆正姿态,用所有的丹田之气哭嚎:“爹,您就打死我吧,我不该和监市斗嘴,更不该被那贱人抓到把柄。我明知道那人卑鄙无耻却还要和他斗,都怪我自不量力。像我这样的小女子,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本来应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是,可是我听不惯她那么说我们的占星馆!!!”
我一边说着,一边抽泣,如同被其他狗子打得惨败而归的二哈。
樊修为没眼看又不忍心,只能兀自吐槽:“但是人家那是新任监市,你就不能忍一忍?”
我一边抽泣,一边一脸的表情表示我忍不了。
我娘见硝烟又起,突然声势浩大地哭诉:“老爷,要不是咱们家没落,那小小监市又怎会如此欺负我们嫣儿!嫣儿也是被欺负急了才还嘴的,这不能全怪我们嫣儿,是那个新任的监市欺人太甚!”
映寒见此也声泪俱下地帮腔:“是啊,老爷,那个新任的监市竟然说咱家的占星馆有碍市容,是违规建筑,应当拆除。”
樊修为一听,刚刚恢复些红润的脸色顿时铁青,言语间不禁严厉又震惊:“你说什么?咱们占星馆开馆这么久,几时成了违章建筑?”
映寒抽泣着继续:“不止这样,他还说我们馆内的壁画违规,罪同谋逆,重则诛杀!”
“什么?!”樊修为大喝一声,脸色已经愈发铁青,声音气愤得如同怒吼:“如何违规了?”
听到他这一提问,我心里警觉地抽一下,映寒这傻白甜不会如实告诉他那壁画出自我之手?
这样一来,我恐怕还要罪加一等,多的一项罪是,不学无术,连基本常识都不懂。
到时候,樊修为一时恨铁不成钢,会不会气得拿刀剑伺候?
我一颗心吊到嗓子眼,颇为担心接下来的画面将如何残忍,却见映寒十分委屈地瘪嘴,嘤嘤地开口:“奴婢不知,她只说壁画违规,也许就是找着由头欺负小姐。”
没想到映寒还有这份随机应变,我大加赞赏朝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小可爱入戏太深,见了我赞许的眼神,神色未变,视若无睹。
这演技,简直能媲美青霞和曼玉了。
樊修为则气愤质问:“无凭无据就说咱们馆内的壁画违规?”
我赶紧抢过话头;“是的,都不容辩解,我只是开口解释了几句,他就威胁要直接封了咱们的馆。”
樊修为气得一拍椅背:“简直欺人太甚了!”
我娘孟氏立刻上前,抬手一个劲地帮他顺气并且帮腔:“老爷,您消消气,这样看来,都是那监市仗势欺人,咱们嫣儿也是受了莫大委屈的!”
樊修为这时抬眼打量地看看一旁的我,似乎最后确认一遍。
我一脸委屈,演技堪比曼玉和青霞地呈现可怜兮兮的模样。
樊修为端详着我,如检视过境行李般严肃而凝重。
我正思索这是啥意思时,他脸上的神情突然180度地转变,一时呈现出讨好般的笑容,亲自屈尊降贵地上前扶着我哄道:“嫣儿,嫣儿,为父一时气愤,你不会怪为父的对不对?”
这也太好糊弄了!我心中雀跃。
樊修为继续自我辩护:“你肯定不会怪爹的,对不对?我过去那么多次误判惩罚了你,你都会原谅为父,这次也一定会原谅为父,对不对?”
呐呢?!!
我雀跃的心猝不及防地遭受一击。
所以我平时经常被误判,且经常被误打?以至于我这位老爹已经不感觉良心不安?反而有些理所当然,打起人来还摩拳擦掌!
简直想咆哮,想打人!
见我未开口,樊修为状似分外委屈道:“是不是打疼了?爹爹也不是故意的呀!你一向都能原谅爹爹的呀!”
大爷的,我怒火直烧,捏住手中的拳头,忍了好一会儿,最终没骨气地挤出一个尴尬又怨恨的笑容:“没事,爹,你女儿还没被打死。”
“嗯嗯,没事就好,不要胡说。”我爹点点头,抚抚我的肩膀,甚感满意欣慰。
胡说你大爷!
我想反手甩开他的手,顺便直接扇他一巴掌,但是我不能,这可是古代,三纲五常,恪守孝道,长幼尊卑……每一个类似的词都在告诉我,不得扇他。
更何况现代也不允许女儿打老爸呀,我只好忍。
孟氏听到我提死,突然哭天抢地地迎上来趴在我爹肩膀上哭丧:“都是这家道中落才让我们嫣儿受气。呜呜呜,想当初,我和刺史夫人平起平坐讨论女红,和吏部尚书夫人在一起赏花逗狗,和大理寺少卿夫人欣赏歌舞,如今,我只能和十八里铺的锁匠夫人拉家常,和板石桥的货郎夫人聊杂货,和八里营的铁匠夫人聊女红……老爷,那些老爷夫人已经将我们挤出上流社会了。”
我震惊,我娘孟氏竟在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撒起娇来,尤其,作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女性,我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将无所事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委屈百转。
“如今樊府在外人看来还有个壳子,在那些人看来已是不足挂齿。哼,都是些贱人,夫人你莫伤心,我们才不与那些贱人为伍。”樊修为伸手抚着孟氏的背轻声哄劝。
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我爹真是有学问,这一口一个贱人的。
我娘十分受用地嘤嘤嘤往我爹怀里蹭,我差点没眼看,这两个老不羞的货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苦中作乐地秀起恩爱。
为了打断他们抛洒的狗粮,我大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郑重而庄严地宣誓:“爹,您不要担心,那卑鄙小人封了我们的馆,我还有其他途径,他不让我开馆,我就去摆摊,总之,我会想办法振兴家业的。现在这个时代,连女子都能为官,街市上的商贩到处都是女人,您女儿我也肯定能够再创业成功,成为一代商人。”
我爹先是惊喜,复而纳闷:“什么是再创业?”
“总之,我有的是办法振兴家业。”我胸有成竹。
我娘孟氏也纳闷:“真能振兴家业?回到以前?”
我大言不惭地点头:“从明天开始,我就和映寒去街市调查行情,然后选择一个适合我们的项目。”
我娘好奇:“什么是项目?”
难道我会跟她解释,这是创业狗们在创业初期选择的生意途径。
我笑笑,挑挑眉:“就是振兴家业的途径。”
我娘半知不解地点点头。
自己闯的祸自己承担,另外,钱当然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樊府这么穷,这两个老不羞又只知道秀恩爱,我真担心自己得喝西北风。
再说了,以我现代女性的头脑和知识,在古代创业,那当然是易如反掌啦,赚得盆满钵满也自然是小case啦。
这一夜,我睡得踌躇满志,想着自己即将创业成功,即将收纳万贯家财,竟有些兴奋的睡不着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