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男子一脸俄式大胡子，眉毛浓密，皮肤黝黑，嚣张的眼神直看向我，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等好了，看爷爷表演。
映寒忙得头晕眼花，直到这帮回纥人在旁边左挤右挤地摆开铁架，她才后知后觉地震惊，惊恐地拉着我的手臂摇晃：“小姐，他们，他们……”
映寒一时惊得语结，我只好淡然又无奈地续上她的后半句话，语气都不禁有些生无可恋：“是的，这帮货正在正大光明地抢我们的生意，还非常嚣张。”
话音未落，那男子拿出一个招牌：一文钱一串
招牌刚一立正，排队的买家蜂拥而去，立刻有要将其摊子挤翻的阵势。
这帮势利的家伙刚才趋之若鹜地围着我，现在则为了那名男子差点大打出手。
烧烤架前的人群跑得精光，我一把掷下烤得已经发黑的肉串，那肉串慷慨就义地跌进烧红的炭块上，嘭地燃烧了自己，点亮了周围。
几个回纥人及刚才的买家朝这边看过来，或嘲笑，或震惊，脸上的表情甚是生动。
我气得太阳穴突地一跳，奶奶的，不信邪了，我撸起广袖，扯开嗓门大喊：“一文钱两串，一文钱两串。”
那帮势利的买家如被饲养员呼唤的鸡群，再次争先恐后地往这边挤。
嫌来得人不够多，我越发扯开嗓门喊。
为首的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在我的喊叫声里，映寒担忧地在一旁提醒：“小姐，这样就要亏本啦。”
我暂时停止喊叫，弯了弯身，附在映寒耳边小声说道：“放心，我们剩下的烤串没有多少了，亏也亏不了多少多少。等卖完，我叫他们明日再来购买，同样这个价格。这帮贪图小利的买家我算看清了，若是明日有便宜一倍的，今日他们可能饿着肚子也要等明日。明日我们再带少量的串，到时候多人哄抢，他们那边却无人问津，不消几日，他们便熬不住，自行逃之夭夭，届时这里的买家全是我们的。这样下来，每日卖得少，亏损也不会有多少，却占领了这片市场。”
说完，我抬眼瞥瞥映寒的神情，这傻白甜还是一脸茫然，我只好最后解释：“就是占领这块位置，把他们赶走。”
映寒惊喜地转过脸：“小姐，你真聪明。”
我本科研究市场营销，副业研究邪门歪道，难道这些我会说。我只是沉默地笑笑，然后再次用生命呐喊般扯开嗓子大喊：“一文钱两串，一文钱两串。”
我一边喊一边烤一边观察眼前队伍的数量然后估算增幅，一时好不忙碌。烧烤摊前的一圈都仿佛炸开了锅，里面空气的温度也要比旁边高了几度。
“好吃不贵，物美价廉，一文钱两串……”我一边继续喊着，一边忙得不亦乐乎地抬抬头，准备再看看买家数量，在抬头的一瞬却看到人群里掺入的一抹杂色，那杂色如同一个突出的异类，生生将拥挤的人群分出一条极不情愿的岔口，岔口的末端，身高八尺的封懿轩一身水墨色的云翔符蝠纹装立在那里，剑眉下，墨黑犀利的眸子里尽是诧异和震惊。
看着他懵了逼的模样，怕是从没想到我是一个如此粗蛮，如此在大街上大呼小叫，还能和如此多男人打成一片的人。
古代女子多温婉，虽则这个朝代，女子既能从商，又能从官，简直得到空前自由，但可能像我这般在大街上完全摆脱了脸面和温婉的女子并不多吧？
总之，封懿轩似乎看得愣了，像在看一个现世奇葩一样。
我也愣了，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碰到这货，看着就招人嫌，怎么哪里都有他？
看一眼就想将之赶走，不过，我做买卖，来着即是客，他若是要买烧烤，我也还是会如数卖给他。
想着，我无意再观察这突然而至的异类，抬抬眼神，继续扯着嗓子大声叫卖：“好吃不贵，物美价廉，一文钱两串……”
封懿轩很快行至我跟前。
我一边喊，一边瞥了一眼，只见他此时的眸子冷峻威严，仿佛有人挖了他家祖坟。
我在心中笑笑，并没有止住嘴里的叫喊，手中烤串的动作也没有停止。
“哐当。”一把三尺青色长剑赫然架到烧烤架上，淡青色的烟雾间，顺着剑身往上看，剑鞘上镂刻的金色龙雕张牙舞爪，与剑柄的怒目龙头融为一体，霸气侧漏，威严凛冽。
我的喊声自然顷刻间哑然失色，眼神顺着剑身望向那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然后掠过水墨色广袖间缀着的几朵莲花，视线落在封懿轩那张冷峻的脸上。
脑子里气愤又胆怯：这货发什么神经？姑奶奶今日可没虚抬价格。
一时没憋住，我气咧咧喊道：“封懿轩，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人群里有议论，有嘲笑，有惊呼……
这些循规守矩的良民差点快炸了，我心中却万万分不服，也不以为然。
直呼其名怎么了？一个小小的监市，至于如此么？
我坦然瞪着封懿轩，等待他的回复。
封懿轩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缓缓地将长剑从烤架上拿起，脸上是一贯的冰冷：“没什么意思，有人举报此地有人占道经营，恶意竞争，引起骚动，我特意过来查看，没想到始作俑者是馆长你。”
我措手不及，脑子里，他口中那两个词此消彼长地在打着转。
占道经营？恶意竞争？
哪个孙子举报的？我胸中涌起一股火无处发泄，只能下意识瞟瞟此处所在的地点，根本也没什么特殊的规定和界限啊！街市上也有商铺开设在马路上，凭什么我就是占道经营，别人就安然无恙。
这处女男明显小气至极，还在因为我之前挑拨他和那个所谓皇子的关系而故意刁难我。
想想这小肚鸡肠的气量，我止不住怒气，气愤反驳：“你凭什么污蔑我占道经营，在街市上摆摊开铺的不止这一处，凭什么别人相安无事，我却是占道经营。一个监市怎么了，监市就了不起了？监市就嚣张跋扈，暴力执法，徇私舞弊？我生平最恨这种人，在我的世界里，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
我骂得忘了形，若不是映寒在旁边拉我的衣裙，后续连珠炮的恶毒言论或许能直接将封懿轩打趴下。
然而，映寒拉住了我。
然而，我捡回来忘了的形，然后就是，我震惊地看着面前一众买家，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目瞪口呆地呆住了。
我俨然成了能震惊整条街的泼妇，而封懿轩脸上的冰冷已转为压抑的怒火。
只听他顿了一会才开口，语气虽淡淡却冷厉威严：“看来馆长不仅对前朝的服饰不甚了解，而且对我朝的律例也一窍不通。在街市摆摊需保持在距离商铺多少米以内，馆长很显然没有了解。还有，你卖的这种食物生产烟雾，对坏境造成污染，按律例应当在特定圈出的地点售卖，你公然跑到此处人群密集的地方，造成混乱和堵塞，按律应当没收营业工具。而你与人恶意竞争，刻意压低价格造成市场不稳定，这件事你应当到平准署去了解下价格应该如何来定，至于你一介女子，满街叫嚷，口出污言，我想是馆长父母的过失，属于没有家教。”
我去，听到最后一句，脑中一炸，太阳穴上的小神经欢快跳跃，就恨不能越过烧烤架，一把撕烂那张脸。
都说处女座毒舌，想不到今日遇到个毒中之王，我气急，撂了烧烤，撸撸袖子，绕过烧烤架径直走到他面前，小声地警告：“封懿轩，你别仗着自己是小小的监市就一再找我麻烦，若是逼急了，我会去衙门告你。”
封懿轩听完我的警告，嘴角轻轻地勾了勾。
那货长得真高，我站在他面前还需仰着头，头顶或许只能刚到他下巴，轮廓分明的脸上天生自带一股冷峻的气质，虽是惊人的好看，却也是惊人的令人厌恶。
厌恶得令人想赶紧别开目光。果然，不待我别开目光，他锐利的眼神直盯着我，直接将我的警告毫不放在眼里，然后斩钉截铁般宣判：“按律，占道经营当没收营业工具。污染环境的特殊食品，需在指定地点售卖，至于在何处售卖，请自行了解。恶意竞争，破坏市场规律，请明日自行到平准署交付罚金。”
说着，他转身对身后的随从吩咐：“这个铁架子抬走。”
“是。”有两人异口同声，上前就要搬我们的铁架子，我使劲抵抗，眼神的余光瞟见封懿轩已行到那帮回纥人旁边，快刀斩乱麻地说了几句什么话，那边一个个立刻面如死灰。看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我第七次拽住铁架的把手不让他们搬走时，一个暴躁的随从再也没有耐心，“哗啦”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我吓得慌乱往后退了一步，脚中一个不稳，差点站不住地在大街上摔个仰面朝天，身后突然一个大而有力的手扶了我一把。
我好不容易站稳，下意识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