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星阑看到站起的我时,整张脸都写着一头雾水四个大字,顿了好一会他才半疑半惑地询问:“你真要去胡姬酒肆?”
“对啊,全城最懂卖酒的地方,我当然要去瞧瞧。”我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当机立断决定:“走,现在就去。”
申星阑缓缓站起来,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若有所思般地低低嘟囔:“但你以前死活都不去那个地方!”
我心中一震,糟糕,又差点露馅了。
只是,纳尼?原主死活都不去那个地方?为什么原因?难道那里有鬼不成?越是这样,我倒越发好奇了,无论如何也得去瞧瞧。
于是,我索性拉起一脸懵逼的申星阑,再次用之前那套说辞敷衍他:“走,别墨迹了。跟你说了人是会变的嘛,我经历太多挫折,已经大彻大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俗话说,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昨日的你已不是今日的你,今日的你也不是明日的你,所以昨日的我排斥胡姬酒肆,今日的我又对其好奇不已,这都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试问你昨日吃过羊肉,今日也必然要吃羊肉吗?”
申星阑一边随我踩着木质楼梯下楼,一边后知后觉回复:“不一定。”
“这就对了,人不可能一成不变的,你不可能,我也不可能。”说着,我抬手指指店内的账台处:“所以,不必纠结,快去把账钱结了,我们赶紧去胡姬酒肆。”
申星阑若有所思,还想跟我进行哲学的探讨:“其实你说的也对,不过,我觉得本性难改,一个人的厌恶喜好还是较难改变的,而且,阿嫣你一向……”
“够了,我突然兴起,就想去看看了,不行吗?”申星阑后面不知道还要罗里吧嗦长篇大论些什么,我没兴致墨迹下去,索性一句喝断。
申星阑蔫蔫的,颇为委屈:“阿嫣,你越来越凶了。”
我越来越凶还不是被你这奇葩逼的。
还想继续发火,看这货简直有些可怜,我只好好言相劝:“阿阑,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嘛,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阿爹近日罚我早点回家抄家训,我也是担心耽误了时辰他老人家又生气嘛。”
申星阑脸上的委屈立刻消失:“好,我这就去结账,然后赶紧带你去胡姬酒肆,一定不让你耽误回家。”
他说着,笑嘻嘻就冲到账台去,看得我着实愧疚几分,虽则今日是被我爹罚着抄家训,但也没有那么着急。主要那老头儿如闲云野鹤,整日闲散逛着,自己回家都不知道到了哪个日落西山的时候,哪有精力监督我早点回家。
着实愧疚,我正在心里宽慰自己,嗯,下次要发火时,绝对忍住,绝不能再这么凶他。
正安慰,申星阑已冲到跟前:“阿嫣,我们走吧。”
我点头,随他走出。
刚踏出门槛,我正准备询问下胡姬酒肆到底啥样子,这货突然就开始长篇大论地聒噪:“阿嫣,我刚才思索了好久,觉得你的一席话虽然颇有道理,但也有好些逻辑不通呢。去胡姬酒肆还有段距离,正好我们来好好探讨下这个问题呢。”
奶奶的,刚刚在心中发誓要忍住的,现在发现不能忍。
我使劲憋着没说话,申星阑犹自长篇大论:“你用昨日吃过羊肉,今日也必然要吃羊肉来比喻人的喜好,这是不恰当的。前一种是行为,后一种是喜好,一个是动词,一个是形容词……”
我的拳头拽得很紧,要不是他带我来天下居吃饭又带我如胡姬酒肆,我忍不住真可能和这二缺动手的,简直就是一奇葩。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此刻如二货一般的申星阑只是他为我伪装出来的,在这个二货的背后,是一个深沉、孤绝、且固执坚韧的性格。
我忍得肝颤,这货说了一路,终于在到达胡姬酒肆时戛然而止,指着一座庞大的天蓝色建筑用一种欢快的声音开口:“阿嫣,你看,那就是胡姬酒肆。”
那建筑跟刚才雕梁画栋,廊回飞檐的建筑完全不同,类似于教堂,金色的台阶,天蓝色的四方廊柱,白得刺眼的墙壁,半圆形四敞的拱门用金漆绘制着繁杂的缠花纹饰,拱门两边,两个雪白的圆形柱子周身雕刻各种图案,顶端是半球形的水槽,看起来就像再门口站着两个威严的卫士。
天蓝的廊柱,雪白的墙壁使整个建筑大气恢宏,又和谐静谧。
踏着金色台阶走进门内,才发现里面热闹非凡,完全是别样洞天。
胡乐和琵琶声声入耳,放眼看去,室内非常开阔,近乎五六十平米的厅内正中铺着近两丈长的橙红色印花四方毯,正中间有个近五尺的湛蓝色印花四方台,四方台上空,由近两丈高的梁顶垂下条色彩艳丽的轻纱帘,轻纱帘束着垂在四方台四方,台上三位身着深紫色纱裙和露脐的束胸上衣,手里舞着天蓝色的手帕,正摇曳着曼妙的身姿。
四方毯三面摆放的一圈楠木矮桌前,全部坐满了推杯换盏的酒客,叫好声一片。剩下的一面,连绵不断的台阶通往大厅后面,看来里面似乎同意别有洞天。
相对繁复含蓄的古代服饰,台上那些高眉深目,皮肤白皙得近乎吹弹可破的胡姬所着的服饰简直大胆外放,暴露直接,曼妙的腰肢随着胡乐扭动,简直赏心悦目,令我都挪不开目,难怪那些男人们一片片叫好不断。
拉着申星阑在一处矮桌前坐下,我也不禁开始欣赏台上的胡舞。
申星阑在我的一旁坐下,一边聒噪一边也不禁对台上的胡姬挪不开眼。
“阿嫣,你也喜欢胡舞?”
“阿嫣,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阿嫣,刚才这个动作很好看吧?我早就拉你过来,可是你以前死活不来。”
申星阑啰里啰嗦的提问在旁边响起,我心烦地选择忽略。
“两位客官想喝点什么?”
是一个很中气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下意思挪回目光看过去,站在面前的人高鼻深目,头发编成两股挽成水滴状垂在耳侧,衣服仍是饱和度非常高的大酱色,脖子上仍挂着一条垂到胸口的玉串,比当代土豪的大金链子还长,只是,从嘴边延伸到耳朵的络腮胡子剃了,整个人看起来虽然仍旧壮实,却少了粗蛮之气,之前脸上警惕的神色换成如今坦然的淡笑,我差点没认出来。
这个人就是之前在街市上将我拉走的胡人,上次他神秘兮兮的问我为什么失去联络,还说有什么任务,现在却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总感觉这人十分蹊跷,我正若有所思地思索,申星阑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头也不回地说道:“马奶酒,对,就来一壶上好的马奶酒吧?”
“那就来一壶上好的马奶酒吧。”我若有所思地回应,脑子里则纳闷地一再质疑着,我不可能记错呀,这人明明就是上次那人,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虽然剃了胡子,但是上次在那种大受惊吓的程度下,我近乎留下心理阴影,怕是这货哪怕化成灰,我也会记得的,何况只是剃了个胡子。
我纳闷地端详他。
对方从头至尾的淡笑没有一丝变化:“那好的,上好的马奶酒一壶,请两位客官稍等,马奶酒很快送上。”
申星阑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完全无暇他顾地回复两个字:“好的。”
我也点点头。
那胡人淡笑一下,转身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他和一名在旁歇息的胡姬说了些什么,对方恭敬点头,而后他从台阶侧面的走廊离开,金黄色的雕花木窗中贴着一层铁红的纸,完全将其身影挡住。
不过,从胡姬对他的恭敬程度来看,他似乎是这里的老板,而且,他的衣着完全不同于排成一列站在门口或穿梭在宾客间的那些店小二,明显高贵了很多很多。
我正望着该人离去的方向思索,那位刚才穿着紫色纱裙的胡姬摇着曼妙的腰肢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大饱眼福地盯着她从头到尾地打量,能将死亡紫穿出仙女气还不失妩媚的,的确少有。
这胡姬梳着高高的发髻,额头佩戴金丝缠着的水滴头饰,水滴四周挂着红玛瑙珠子,随着她走动的步伐轻轻摆动,和朱红色的唇相映成趣,确实美艳动人,并且有种别样的异域美。
正要感叹胡姬的美貌,却发现对方像是望这边走来。
我心中纳闷,胡姬已从我身边走过,然后在申星阑身边妖绕地坐下。
申星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被美人倚靠,一时没反应过来,懵逼得像个二缺。
“公子,我的姐妹们想邀您过去那边小坐片刻。”那胡姬指指不远处坐在一处四方楠木矮桌前的两位貌美胡姬。
申星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立刻笑得魂不守舍地和那两个对自己笑的女子打招呼。
“不如公子过去和我们小喝两杯?”那胡姬已毫不避讳地拉申星阑的胳膊。
申星阑抬眼犹豫不决地望望我,很明显这货想去都想疯了,只是碍于我而将行不行。
“请吧,请吧。申爷您赶紧走。”我没好气地拉了这货就往外处推,之后他顺理成章就被那胡姬拉走了。
走了也好,落得清净,省得有个人在旁边聒聒噪噪,没完没了。
申星阑一走,我索性正经欣赏起胡舞来,一边欣赏一边思索。
刚才天下居的酒客说这边的酒卖得最好,很明显其中一个巨大原因就是这边的歌舞表演,苍茫大气,带着漠北韵味的胡乐加上纤腰摇曳的胡舞,简直是男人们的天堂,如此情形,不令那些宾客流连忘返才怪。
想想这特殊的歌舞和开阔的营业场地,想要模仿还真是难。
正头疼,明显感觉有人坐在了我旁边,下意识转回头来,对方正将酒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口:“让芷嫣姑娘久等了。”
是刚才那壮实的胡人,不过这胡人虽然壮实,却身材匀称,脸型也有棱有角,高鼻深目,古铜色皮肤,勉强也能算帅哥,虽则跟那冰山男差了不少距离。
凭心而论,冰山男完全可以称得上英俊绝伦的,只是除了帅,那货简直一无是处。
想到那人我就愤恨,愤恨得头大!不过,等等!刚才这胡人称我什么来着?
芷嫣姑娘?
我下意识惊问:“我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那你的星座知识是跟谁学的?”对方一边不紧不慢地往一个拇指大的小酒杯里倒酒,一边不以为然地回答。
我的星座知识?
我纳闷看着对方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差点就脱口而出,老子的星座知识是从百度上学的。
但话未出口,脑中灵光一炸,也就是说原主的星座知识是从这人这里学得,所以原主和这人的牵连肯定不浅。
正欲细问,他突然从胸口的衣服里抽出一本册子咯噔拍在桌子上:“我算准了你今日会来,所以我把这个给你。”
他的手挪开,我看到那本线装的册子封面上没有名字,但密密麻麻都绘着同一个图案。
那图案分外眼熟,是什么来着?
我使劲思索一下,突然想起冰山男之前一直不停盯着的那几幅壁画,壁画右下角的火炎图案和这册子上的图案根本如出一辙。
难道冰山男盯来盯去,盯的是这个图案?
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出现在占星馆?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本奇奇怪怪的册子上。
还有面前的胡人,说什么早就算到我会来,说什么星座是他教给原主的,是真有其事还是这货在装模作样?
难道原主还有其他身份?她和这神秘兮兮的胡人到底什么关系?别整出个什么叛国罪的大黑锅让我来背,那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我一头雾水也一脸担忧,而这时,这胡人已呷着马奶酒慢慢翻开册子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