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两点钟的阳光相当猛烈,灼热的空气像流动的火焰在人们身边肆意地穿梭着。童曈拉着不停抱怨着天气的许欣怡朝学校的美术系展览厅跑去,她急切的样子像在赶最后一趟回家的公车。
可还是晚了!
三号展厅已经人山人海,场面热闹得好像是明星演唱会的现场。很多人拿着笔记本、背着照相机,一些人甚至还带了录音笔,看上去全都很专业的样子。童曈在门口稍一犹豫,后面的人就不耐烦地催促起来。负责咨询接待的地方有两个女生,她们一边微笑着示意访客在留言本上签名,一边礼貌地提醒现场有些失控的人群:“请大家不要拥挤,小心陈列作品。”
展厅内有很多齐墙高的展柜,它们将场地隔成了很多个小空间。童曈和许欣怡努力地张望着,还是没有找到齐宇的油画作品陈列在哪一区。
许欣怡擦了一把汗,感慨道:“美术学院真有影响力!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来看人的还是来看画的!”
毕竟这是美术学院的男生在西藏待了大半年之后举行的回归画展,不管是人还是画,都很值得期待。
学校里就属美术学院的帅气男生最多,他们有才华,个性又活跃,异性缘自然超级好。美术学院中最有影响力的就是装潢系和油画系了:装潢系的男生像向日葵——率真、俊朗、活跃、充满活力;油画系的男生像乔木——伟岸、沉着、野心勃勃,他们总是不动声色地端着画板在烈日下站很长的时间,晒成古铜色的面孔上闪烁着激情和野性的光芒——和“向日葵”相比,他们更加成熟。
油画系的齐宇,是专业成绩年年名列全年级第一的人,他大二时的油画作品就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他现在不仅是画廊的签约画家,还是画室的主讲老师。
童曈和那群拿着相机被挤得满头大汗的女生一样,都是为齐宇而来。她与她们一样,心里喜欢着齐宇。此刻的她看上去没有周围的女生那样狂热,因为她和齐宇之间有着特别的联系——童曈喜欢将这种联系称之为“缘分”,它被童曈悄悄地放进了心里。她的心里像藏着一座令人欢喜的秘密花园。
在展厅中,童曈才发现这种爱慕其实是一种集体行为,她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的世俗。她指着墙上的一幅油画对许欣怡说:“感受一下艺术的熏陶也是一件好事吧,你喜欢哪一幅?”
许欣怡有些不屑地说:“这些画看上去分不清是动物还是食物!让人头昏眼花的印象派,真恶心!”
许欣怡话音未落,前面正在拍照的女生就回过头很不满地白了她一眼,说:“不懂就别乱说!某些人真应该上‘MIDNATTSOL’去学学!那里免费扫艺术盲。”
“MIDNATTSOL”是齐宇的个人网站,上面有许多他的作品和照片。很多女生像美术理论家似的,在那里写了大篇幅的对他的油画作品的鉴赏。网站现在已经被弄得像个艺术学习网了。
许欣怡嗤之以鼻:“上了那个网站,恐怕连擦鼻子的卫生纸都是艺术品了。”
童曈怕许欣怡的话引起公愤,只好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那个女生怒气冲冲,不依不饶地还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她眼睛发直,嘴边的话很奇怪地卡住了。童曈转过头一看,齐宇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几拍。
齐宇走在人群里十分显眼。墙上的灯光给他的侧面描了浅黄色的边,让他的五官显得明朗而立体:明亮的双眸,墨黑的眉毛,直挺的鼻梁,嘴唇抿成了一条精致的线。他的皮肤似乎比去西藏之前又黑了一些,英俊的面孔看上去有一种沉稳的魅力。
他的身后跟了一大群女生,她们把他包围在中间,争先恐后地问着他什么。他却笃定而从容,耐心地为她们讲解着墙上的油画作品。
童曈的脑袋瞬间有些短路。等她回过神来时,一堆人已经迅速地拥了过去,她和许欣怡立马被挤到了一边,白色的鞋子也被踏上了很多黑色的印子。
女生都拥向了齐宇所在的地方,展厅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里。
许欣怡掐了掐童曈的手臂:“你还愣着干什么?”许欣怡认为童曈是来看人的,至少应该过去套套近乎。起码得让齐宇发现她,和她有个眼神交流。
童曈有点沮丧——追求偶像是一件如登天般困难并且容易落下笑柄的事,偏偏自己又是个有些害羞的人。她神色黯然地拉起许欣怡的手,说:“欣怡,我们看看画就回去吧。他……好像很忙。”童曈想,过了这么长时间,齐宇肯定不记得她是谁了。
她们往人最少的地方走,童曈边走边回头望齐宇。
走了没几步,许欣怡的眼珠子一转,她突然使足了劲,拖着童曈的手往齐宇的包围圈里挤。
齐宇站在一幅画前为旁边的女生轻声地解说着,许欣怡突然大喊了一声:“齐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齐朝她看了过来。她面不改色地说:“这幅画,卖不卖?”许欣怡指着那幅被她评论为“分不清是动物还是食物”的画。
齐宇问她:“你想买?”他的目光注视着许欣怡,却没有注意到童曈。
许欣怡摇了摇头,然后指着童曈:“是——她想买!”
童曈吓了一跳,她没料到许欣怡会来这么一招!她支吾了半天:“这……其实……我……不知道……”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童曈,接着有些轻蔑地笑起来。
齐宇穿过人群向她走了过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童曈身边,童曈突然觉得空气很稀薄,就像站在月球上一样。
他似乎记起她来了:“是你?你喜欢这幅画?”
顿时,那些女生眼中放出了无形的毒箭,“刷刷”地向童曈飞来,但这种压力却让她觉得很有趣。
童曈琢磨着齐宇的话——他似乎是想知道她认为这幅画好在哪里。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说:“这画画得极好!线条好,色彩好,很有节奏感,这画上的石头美得像一首诗……”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画的不是石头,而是一群鱼。”齐宇纠正说。
童曈头冒冷汗。她抓了抓头,补了一句:“我是近视眼。总之,这幅画不错……”
齐宇说:“这幅画不是我的。”
许欣怡笑嘻嘻地说:“齐宇,她其实是想——”童曈太紧张了,以为许欣怡要说的是解围的话,却没听清后面两个字是——“约你”,便附和道:“是的!”
展厅里炸开了锅。女生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中间还夹杂着细碎的嘲笑声。从来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约齐宇!毒箭一样的目光这次再也不会放过童曈,它们密密实实地一齐扫来——目光如果真的有形的话,童曈早成筛子了。
齐宇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微微地上扬,笑着说:“好啊!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啊?!
童曈愣了好几分钟,直到许欣怡用膝盖顶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她一边将许欣怡帮她写好的小纸条递过去,一边腼腆地问:“这是我的号码,你的电话号码……”
其实,他的号码她早跟人打听到了,只是一直没敢打给他。
齐宇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飞快地写上了号码塞给童曈。不待她回答,他已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人流又浩浩荡荡地跟了去。童曈抓住那张纸,好像抓住了爱情的密码牌一样,一股不敢置信的激动包围着她。
出了展厅后,许欣怡毫不客气地讹了她一顿晚饭。
一想到明天要和齐宇约会,童曈简直像要上战场一样紧张,她把约会时要点的菜、说话的语气、试探的话等等,都计划了一遍。
第二天是齐宇先打电话给童曈的,两个人在电话里客气地问好后,童曈觉得女生还是应该保持矜持的形象,便解释说:“约你这件事情是朋友开玩笑的,你别误会啊……”
齐宇没有多想,回答说:“嗯,不会。”
他们约了下午在学校的百草园里见面。园里种了大片大片的兰花,绿油油的草地上,绛紫色的花开得小巧别致,像夜晚的海洋中点点灿烂的星光。梧桐树边上圈了一小块地,种了几株顽强的蔷薇。此刻,花开了,紫色和粉红色的花就像骄阳下微笑着的脸。
童曈第一次见到齐宇,也是在这里。
2。
大一的时候,童曈野心勃勃地想一口气通过英语专业四级和八级,为直接保研打好基础。所以,她每天清晨五点半就起床,六点钟就在百草园里读英语。初秋的清晨起了浓雾,前夜的一场细雨使地面湿湿的。她拿着书,啃着苹果,大声地朗读着。雾中的景色很有趣,一些晨练和晨读的人走来走去,人们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在雾中穿梭。
看到旁边没人,童曈的运动神经就活跃了起来。她背着手,兴致勃勃地向前蛙跳。才跳了几步,她感到脚底下一滑,便栽倒在了地上。不过她并不在意,笑着爬起来,一不小心,又绊着一个东西摔了一跤。她站起身来,想分辨自己站在什么方位时,手就带翻了一个硬硬的树干一样的东西。她听到远处有人“呀”了一声,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飞快地来到了她的眼前,动作麻利地扶起了一根杆子。他说:“同学,摔跤也能笑得那么开心?我弄了半天的支架,就这样被你弄倒了。”童曈觉得他的声音非常好听,是纯正的北方口音,温和、有磁性。
一会儿之后,他把照相机递给童曈,说:“帮我拿一下。”他又摆弄了一会儿,把支架调整了位置,把相机重新固定好。地上有点湿,支架摆得不是太稳。童曈看到她刚刚踩中的是一个大本子。她捡起来一看,发现本子的封面已经印上了两个大大的泥脚印,湿润的泥土弄脏了封面。她翻开本子,看到里面画了许多速写,都是龙飞凤舞的线条。
童曈问:“你是美术学院的?”
“嗯。”他手里忙活着,头也不抬,语气中好像也不为刚刚的事而恼怒。他站起来时,童曈就把相机递给他。他接过去,抬头时目光正好遇见了她的眼睛——他有一双漂亮的灿若星辰的黑眼睛,深邃而锐利,没有一丝稚气和浮躁。也许是雾气在他脸上渲染了一层均匀飘乎的白,让他的五官更为突出了。
童曈的心怦怦直跳,好像有什么东西扑进了心里。
她怔了几秒,赶紧把手里的速写本递给他。
他惋惜地说:“我的速写本被你踩得不像样子了。”
为了掩饰她刚刚的失态,童曈决定像其他女生一样撒撒娇:“你要不要看看我腿上的泥巴?你怎么粗心大意地把速写本放在地上呢,你没发觉我其实摔得挺惨的,满身都是泥呢。”
他翻着速写本,没有回答,似乎对和女生争辩一点兴趣也没有。这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童曈在心里嘀咕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头也不抬地说:“前面的土很松,会更湿,小心跳。”
那么说,之前她做的那些很滑稽的蛙跳,都被他看到了?童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问:“你一直在拍?”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淡淡地说:“雾中的兰花太美了,很难等到这么一场雾。”
童曈故作轻松地说:“你继续啊。”
他终于看了她一眼:“你没发现你一直挡着我的镜头吗?”
童曈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踮起脚尖站在他身旁看镜头里的东西:有浓有薄的灰色中透着一丛丛的绿,近处又有清晰的绿叶剪影,美得如同一幅水彩画。这时,画面中突然有一只鸟掠过,是一只拖了条长尾巴的褐色的鸟,她不由得“啊”了一声,踮起的脚尖不自觉地放了下来,在湿地上踩得“啪”的一声响。
他一边伸出一只手来稳住她的肩膀,一边说:“小心点。”童曈在心里给眼前这个帅气男生的评价又加上了“善良”二字。
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然后,他就一直看着镜头,再也没有说过话。
后来,清晨起雾的天气少了。即使有雾,童曈也没碰到过他。
不久之后,童曈在南校区的池塘边又遇见了他。油画系的几个男生在水塘边对着枯树的倒影,架着画板,仔细地画画。她在人群中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双漂亮的特别的眼睛。这种感觉告诉她:是的,就是他。
有些人的身上会存在着你一直期待的那种感觉。
有些人的样子会显得莫名的重要。
她不敢上前和他打招呼,她不敢冲上去说:“你好,我就是上次撞倒你的支架的那个家伙。”那样多傻啊!别的男生会嘲笑她,而且不远处总有几个假装散步,动不动就朝他所在的地方瞅过去的女生。
过了大半年,童曈才知道他叫齐宇。当时,许欣怡拉着她去看学校的公告栏,说:“难得我们学校有这样的人物呢——帅得要命,而且还才华横溢!”当童曈隔着玻璃看到他的照片和名字的那一刻起,一种低到尘埃里的自卑感在她的身上越积越厚。即使是这样,也无法削减自己对他的感觉。
后来,他的油画参加国际大展获了奖;他的作品被国内外的画廊同时收藏;他的照片和作品在校公告栏以大海报的形式张贴了一个月;他……
慢慢地,童曈开始习惯一个人去南校区的水塘附近散步。
秋末时,池塘里落下了很多梧桐的枯叶,风悠悠地吹过去,带起了水中的涟漪。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看完了一本书,喝完一瓶草莓酸奶,然后起身回宿舍。
转身时,她看到他抱着画板站在了她身后——是来池塘边写生的齐宇。
童曈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来,她手里的书也差点掉了。她装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从齐宇身边走过去,心里却因为自己今天的穿着和头发的样子而懊恼——如果,只是如果,他还记得自己的话,事情也许会不一样吧。
她没有勇气和他打招呼,尽管“齐宇”这两个字她在心里念过千万遍。童曈不动声色地走过他的身边——他淡漠的眼神告诉她,他们是陌生人。
童曈多希望他能记住自己,可那只是她的幻想而已。所以她咬着酸奶的吸管,失落地数着自己的步子,慢慢离开。
才走了五步,背后的声音突然喊住了她:“喂,请等一下!”
这个声音让她的心又开始狂跳。童曈侧过身,看到齐宇正皱着眉头望着自己:“同学,你能不能像刚刚那样,坐在那块石头上?”
童曈的心里“咯噔”一声,她耸了耸肩,做出爱莫能助的表情,继续往前走。齐宇似乎有些急了,他走近了她,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帮个忙,三分钟。”他那恳切的目光,有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童曈说:“我不叫‘喂’,我叫童曈。”
齐宇说:“哦,童曈?很高兴认识你,我——”
童曈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你叫齐宇。”
齐宇仔细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露出惊讶的表情说:“是你?那天早晨撞倒我的支架……好巧!”
不完全算巧合。凡是他待过的地方,童曈都会去很多次,挖空心思去“创造”他们的相遇。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书上说的“吸引力法则”的话,那么她算是成功了!
童曈内心的期待向前迈出了一小步,虽然她此时内心无比快乐,但表面上却只是淡淡地说:“你记得我?”
秋日的阳光照着齐宇额前扬起的头发,他淡淡地笑着说:“嗯,我的速写本就毁在你的脚下。”
童曈坐回原来的地方,他们几乎没有再交谈。齐宇认真地画画,时不时抬眼端详着童曈,思索着什么。
很久之后,童曈费尽心思才问到齐宇的电话号码,不过那时已经听说他们系里要去西藏的消息……
3。
童曈抬眼看见齐宇远远地朝这边走了过来。阳光穿过樟树枝在他肩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影子随着他稳健英武的步伐跳跃着——他仿佛是翻过崇山峻岭来赴约的。
他越来越近,童曈心里想好的话都乱了。
这时,一个女生像蝴蝶一样飞奔了过去。她扑到齐宇怀里,伸出手将齐宇紧紧地拥着,激动的动作差点将齐宇撞翻了。她笑着叫着,撒娇一样将拳头一下一下地落在齐宇的肩头,自己背上的包也随之摇摇晃晃,停不下来。她笑着说:“齐宇哥哥,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童曈打量着那个女孩——她留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有很深的酒窝。
她亲密地倚着齐宇,小声地嘟囔起来:“你答应了我的,这几天陪我!”
齐宇说:“可可,你今天应该有专业课吧?”
夏可的嘴撅得老高:“大半年没见你了,人家哪有心思画画!专业课上还害得我被水粉老师骂。”
“怎么了?”
“他说我光会画冷色,色彩不丰富!”
“老师没说错……”
她挽着他的胳膊,毫不避讳地撒娇:“我不管,反正今天我不——去——上——课!”
童曈突然明白自己排练了一个晚上的台词现在完全不用再记了,这种情况看来是用不上了。
这时,已经走过来的齐宇把用布包好的一幅油画递给童曈。
“……”拿着手中的画,童曈一脸疑惑地望着齐宇。
“送给你的。”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画只有一块镜子那么大,挂在床头的墙上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齐宇好像真的只是来送画的。童曈木然地接过画,说:“谢谢。”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他一笑,又是淡淡的。
他真客气,童曈的心里有些发凉。齐宇接着说:“不如大家晚上一起吃饭啊?”
童曈心里生出了希望,正准备说“好啊,我请大家……”的时候,旁边的夏可却摇了摇齐宇的手臂,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齐宇想了一下,说:“要不,下次吧?下次我请。”
就这样,童曈拿着画悻悻地回到了宿舍。
许欣怡帮童曈挂画时捶着墙说:“那个女孩难道是他的女朋友吗?要不要我帮你把齐宇抢过来?”
不是他女朋友怎么会挽着他的手要他陪她一整天呢?反正童曈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和女生这么亲密,而且那个女生看上去古灵精怪的,自己却这么呆板。
童曈郁闷了好几天。
因为早就答应了许欣怡陪她一起去做头发,于是童曈抱着一本杂志,坐在理发店翻了一整天。不知道为什么,童曈望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脑海里却总浮现出夏可依偎在齐宇身边的模样。一气之下,她决定拿自己好好的长发折腾一番——可是没剪好,有点短了,修剪的时候又不敢彻底剪短,结果弄成了卷卷的齐耳学生头。盖上刘海,成了名符其实的“锅盖”。
许欣怡睁大眼睛,像摸西瓜一样摸着她的脑袋说:“好大一朵蘑菇啊。”
许欣怡对自己的卷发也不太满意,她们郁闷地走出了理发店。许欣怡的发型太成熟,童曈的发型则太幼稚,两个人走在一起,有些身份模糊的感觉。
许欣怡提议到公告栏去看一下,看看她参加的影评社最近有没有活动。人影寥落的公告栏前贴了两张新广告:四级英语培训班招生和日知画屋招聘模特。日知画屋是学校的美术学院开办的,主要是对学校附属高中的美术生进行培训。童曈突然记起齐宇是在里面任兼职素描老师的,他已经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许欣怡推了她一把,问道:“你不会是想去齐宇的画室当模特吧?”
童曈把画室的联系电话记了下来,说:“我只是想找一份兼职补贴生活。”
“我看,你是想天天看到他吧。你要想清楚,不会是裸模吧?”
童曈点了点广告上的一段说明:应高考之需,招女生做青年头像模特,课时一天四个小时……
4。
面试时间就在三天后。
走进日知画屋接待处时,童曈发现椅子上坐满了女生。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打扮自己,每个人都妩媚动人,阵势好像是在参选香港小姐。童曈摸着自己的蘑菇头,顿时没有了信心。
女生们唧唧喳喳地在聊着什么。
一个女生说:“我的五官比较突出,应该会入选吧。不过,听说做模特超级辛苦呢,但只要能每天和美术学院的人在一起,也是值得的。”
有人马上回应说:“每天坐足四个小时,还要求一动不动,不难受才怪!我看‘MIDNATTSOL’上说,齐宇是授课老师呢。要是每天被他盯四个小时……唉,真不好意思啊!”
“为什么叹气啊?”
“这么多人……”
一会儿之后,应征者全被喊进去,大家坐成一排,看上去很壮观。
齐宇从内室走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湖蓝色针织衫,前襟是由白变蓝、由浅变深的繁复几何图案,再配上浅蓝的裤装,看上去十分精神。
他一边走出来,一边将目光停留在手上厚厚的一沓资料上面。童曈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发抖,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应征者。边上的人有些意外地看过来,她的脸涨得通红。
唧唧喳喳的声音突然没有了。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锁住了齐宇——她们都希望幸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齐宇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了一会儿,视线突然停下来。
齐宇看了一眼童曈,然后说:“做模特很辛苦的,中间不能停,不能随便动,不能接电话,你们考虑清楚了吗?”
所有的女生都使劲地点头。
齐宇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指着童曈,说:“就你了——坐在中间那位剪蘑菇头的女生。因为画室需要学生味浓一点的女生,所以谢谢各位了。”
当大家发现齐宇选中的人是童曈时,马上炸开了锅。
“她?”
“天啊,我还特地去买了成熟一点的衣服……”
“为什么?事先应该说清楚的呀!我去剪一个蘑菇头也比她好看!”
“……”
那些目光一齐注视着童曈,她们都觉得命运十分不公平,也觉得齐宇今天太不可思议了。可是没有办法,她们只能失望而归。大家散了之后,童曈跟着齐宇走进了画室的工作间。
童曈揉了揉头发,说:“我的头发真的很难看吗?因为这个你才选我的吗?”
齐宇没回答,只是倒了杯茶给她:“你为什么来做模特?不会耽误你看书、背英语的时间吗?”
童曈当初的积极性早没了,她很久没有晨读了,现在是一只懒虫。她撒了一个谎:“因为我缺钱。”
齐宇看了她一眼,说:“模特的工资不高,除非——”
童曈知道齐宇要说什么,她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他并不清楚自己来画室的真正原因。
这时,夏可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童曈的眼神与她的目光一相遇,就感觉到了这个女孩对她存有敌意。童曈心想,为什么齐宇会喜欢这样专横的女孩子呢?
夏可一屁股坐到齐宇坐着的椅子扶手上,两条腿悠闲地荡着。过了一会儿,她抓着他的手,瞄着手表,说:“咦,你选了她做模特啊?”看完时间,她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用手指在他的手心里画着圈。
“早知道童曈会来应征模特,我就不用再贴广告出去了。”齐宇抽出手来,对夏可正色道,“快去画画,要不然又要挨老师骂了。”
夏可摇头说:“我就不出去,看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齐宇没有回应她,只是站起来对童曈说:“你跟我一起去画室里看看吧,熟悉一下环境。”
画室的面积有一百多平方米,是由原来学校的老校务印刷厂的厂房打通改装的。画室的两边对着开了四扇大窗子,人们可以看到操场上的篮球场和几棵很老的梧桐树。地上有很多散落的画架和工具箱,看上去有些凌乱。学生们抱着画板,以摆在地上的静物为中心,围绕成圈坐着。画室里听得到“沙沙”的翻书声、铅笔飞快地划在纸上的响声,没有人说话。
童曈跟在他身后,留意着学生们的作业。他们全都在临摹齐宇的头像示范作品。齐宇在一块涂满了卡通图案和火星文的画板前停下来,后退了几步,开始打量那幅画。画板前的凳子上摆了一瓶可乐。夏可走过来,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她坐下来削笔时,吓了童曈一跳。
这个画室里都是高中班的学生,难道她也是他的学生?
齐宇用手指点着画板,跟夏可讲了许久。话里的意思,他对她的画还是很满意的。
夏可的脸上出现了得意洋洋的神色,她蹦了起来,拉着齐宇的手说:“你说这里的比例有点问题,那帮我改改?”
“有天赋也得勤奋!”齐宇揪了揪她的耳朵,转头就走。
童曈跟齐宇出门时,问:“夏可画了多久了?”
齐宇说:“有两年了,她从高一开始跟我学。她爸爸是我的专业老师的朋友,她姐姐跟我是高中同学,所以她在我面前花招很多。”
出了画室之后,童曈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而且是落在了齐宇工作的画室里。
一个星期后,童曈便正式开始工作了。
坐着近百号人的画室热得出奇。头顶的风扇发出“吱吱呀呀”的噪音,风力却小得可怜。童曈受到了特别的优待,因为齐宇从别处弄了一台小风扇放在她脚边,风呼呼地吹着她的裙角,让她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虽然衣领一点都不乱,童曈还是整了整衣领,慢慢地走到了属于模特的椅子上坐下。齐宇特意在椅子上加了个靠背和坐垫,让这个椅子坐起来尽可能舒服点。学生们纷纷开始摆凳子、支画板、贴纸、削笔。一阵忙乱过后,学生们终于坐定了。童曈就在他们中间。齐宇站在离童曈不到五米远的地方,牵着给模特打光的那盏大灯的开关线。他冲她点了点头,然后按下了开关。第一次接受这个大灯的“关照”,童曈晕了很久。眯眼的时候,她看到齐宇向她伸出了鼓励的拇指。
收音机被打开了,它嘶哑地唱着老歌,偶尔可以听到旁边的学生将铅笔掉到地上,还有撕扯透明胶的声音。童曈也是第一次领略到画室的独特氛围。她想,他们看模特,也和看衬布上的水果、瓶子一样吧。这样想着,她原本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齐宇在学生们身后走动着,双手插在旧旧的牛仔裤里。他会时不时地提醒童曈:“身子不要坐得过于僵直,放松一点。要不,一个小时之后就会撑不住的。”
夏可坐在童曈的正前方。她把画板架得很高,身子散漫地蜷缩在画板后面,像一只慵懒的猫,眼神却似乎落在别处。也许是对看的东西失去了耐心,她看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剥开一片口香糖开始嚼起来。
这时,收音机里飘出了张国荣有些哀怨的歌声——
若你没法为我安定
宁愿同渡流浪旅程
不怕面对这无常生命
若你没有愉快心情
来吧描述,谁欠你情
黑了倦眼都侧耳倾听
浓烈的词句里面,是不能够化解掉的无望。童曈此刻心里思量着那句“让你被爱是我光荣,无论谁在嫌我煽情……”凡世间之事有隐忧,凡世间之人有芬香。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些的童曈,想到面试那天的情景,心里居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也许,像现在这样在他身边,已经十分幸运了。
5。
考虑到童曈是第一次做模特,齐宇让她中途休息十分钟。
“你是为了齐宇哥哥才来做模特的吧?”夏可向童曈坐了过来。她递了一瓶可乐给童曈,问的话也让童曈感到很意外。
童曈摇了摇头说:“兼职的钱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说完后,她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她在一个小女孩面前竟然如此心虚胆怯。
夏可笑嘻嘻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你撒谎!不过,齐宇哥哥是不可能喜欢别人的。”
童曈打开可乐喝了一大口,心想,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呢!
喝完可乐,坐了一会儿,童曈感觉肚子很疼。她问夏可画室的卫生间在哪里,夏可很热心地带童曈出了画室,过了操场,拐了一个弯往一条小巷子里走,她指了指靠围墙的一间小房子说:“就是那里了。”
童曈进去后发现房子里面很黑,也找不到灯的开关。她没有多想,摸着往里走了两步,突然听到后面“砰”的一声响——有人从外面将门关上了!
这是个背光的小房间,只有房顶上有一扇小窗户,极暗的光线和陌生的感觉,让童曈觉得透不过气来。这里原来是学校烧开水和放煤火的杂屋,废弃已久。童曈忘记自己是要来做什么的,想到十分钟已经快过去了,她便用力地敲着门,喊道:“开门——开门!”
门外无人应答。想到夏可刚刚递可乐给自己喝,还有刚刚她问的问题,童曈才发觉自己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整蛊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外面的夏可在咯咯地笑。她在外面得意地叫嚷着:“你喊什么呀?”
童曈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夏可说:“没有为什么,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齐宇哥哥?”
听到夏可这样问自己,童曈生气地说:“喜欢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他是我的齐宇哥哥,是我预定的男朋友。”
童曈耐着性子问:“预定?什么意思?”
夏可用脚踹了一下门,以示警告:“别装不明白!就是等我满了了十八岁,他就是我的!”
童曈感到很讶异,这个外表像孩子般单纯的女生居然说出了这些只有在电视剧中才听得到的话。她只能说:“夏可,开门吧,现在是上课的时间,等会儿你的齐宇哥哥也会生气的。你自己也要回去画画啊。”
“哦,谢谢你提醒我。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童曈听到外面传来了夏可冷淡的话语,接着是有人离去的脚步声。
处在黑暗中的童曈独自待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夏可会把自己关到什么时候。因为这里的位置太偏僻,使劲敲门或者叫喊的声音画室那边是不可能听见的,而有人路过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想到现在离约好的时间早已过去不止十分钟,还有此时此刻齐宇的表情,情急之下的童曈只好使出浑身的力气撞门。可能是房门年代久远的缘故,她那瘦小的身体撞上去,第二下木门就“哐”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童曈一个趔趄冲出来好几步,差点摔倒。
她的脑海里闪现出齐宇在情急之中找到这里的画面,不过马上她又骂自己是不是急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她赶紧跑回画室。画室里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望着她。
“去哪里了?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的,现在已经三十分钟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齐宇的语气中全是责备。
童曈朝夏可的位置望了一眼,此时那个小丫头正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别处,喝着自己的可乐。
如果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事情的经过,那会显得她实在太傻了。于是童曈只是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心情郁闷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有些委屈的童曈忍不住把目光慢慢地移向齐宇站着的方向,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齐宇看着童曈的眼睛,那目光好像是在说:“加油!第一次总会有些辛苦的。”
童曈顿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的心里又有了力量。她以最好的状态端坐着,心里反复琢磨着齐宇刚刚那个眼神的含义。
四个小时后,童曈腰酸背痛地离开了位子。时间已经是六点了。她望着齐宇的背影,想象他转身走过来向自己建议一起去吃晚饭的画面……
齐宇正在帮一个学生改画,其他学生都围绕在他后面认真地看着。他微皱着眉,眯着眼,在纸上认真涂画的样子真的很迷人。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事物全部都退到几米以外。
这时,一个小男生略带惊喜地低声说:“夏阳来了!”
听到“夏阳”这两个字,齐宇手中的笔犹豫地停了一下。他抬起头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里有一种童曈从未见到过的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很快,齐宇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继续和那个学生一边说话,一边修改画作。
童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门口一个高挑的长发女生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她小心翼翼地不惊扰到现场的人,可几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将目光移向了她。
可能是因为她内敛淡定的气质,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些冷漠,那种冷漠就像是一层极强的透明保护层,将她自己与所有人隔开。女孩有着粉色蔷薇般的肤色,穿着米色细麻质地素服,腰间系了一条手工绣的腰带,挎着长长的棕色挎包……
童曈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和齐宇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女生的目光同样在齐宇身上停了停,然后飞快地移向别处,最后她注视着夏可的位置,说:“可可,你过来。”她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
夏可没好气地说:“我的老姐,你又来干什么?你不烦,我都烦了!”
夏阳走过来,皱着眉拽着夏可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角落里。
两个人从小声的对话到后来压也压不住地大声说起来,最后,几乎变成了争吵。
夏阳横着眉,正色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你再偷拿我的钱,跟那个流氓混在一起,我保证抽你!”
“谁偷拿了?爸妈偏心,成天派你来这里嚷嚷!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管不着!”夏可一边叫嚷着,一边狠狠地推了夏阳一把,气鼓鼓地走回了画架旁边。
夏阳铁青着脸,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准备出门时,被齐宇喊住了。
“就走了?”齐宇放下手里的笔,飞快地走到了她身边。
夏阳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头将手上的水晶手链转了几圈,轻声说:“我来找夏可的……听说那个画展反响很不错?”
齐宇注视着她,目光里是外人看不到的温情,说:“我一回来就到你的宿舍去找你了,你刚好出去了……你现在都不来看我的画展了。”
夏阳淡淡地说:“你现在都是大师的水平了,还用得着我看吗?我最近……有些乱。”说话时,她有意无意地望向童曈。
“她是童曈,我的校友,是画室新招的肖像模特。”齐宇向夏阳介绍着童曈。
夏阳看着童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画室。
因为早就过了学校食堂的晚餐时间,也因为今天是童曈第一天来画室工作,齐宇叫上了童曈一起吃晚饭。他们一起去了睦田路靠江边的一家川菜馆,坐在了最里边的位子,一推窗,就能看到江景。月亮和堤岸的灯光倒映在湖里,水面波动着,似晕染过度的水彩画,神秘而躁动不安。
虽然齐宇没有表现出来,但童曈感觉得到他很不开心。
他让童曈点喜欢吃的东西,自己则拿了烟来抽。吐出的烟雾在他的头上打转,杯子里的水汽和他吐的烟圈融在一起,让童曈觉得自己和齐宇的关系有些难以捉摸。
童曈问他:“夏阳也跟我们同级,是美术学院的吗?”
齐宇点头:“她就在与我们学校相邻的X大学。读高中的时候,她的专业成绩已经是全年级最棒的了。她现在在申请去法国。”
童曈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慢慢放弃最初来画室的目的——喜欢齐宇要面临多大的压力啊。也许,只有夏阳这样的优秀女生才能引起齐宇的注意,才配和他在一起。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齐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按下了接听键。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赶紧起身走到窗边小声说话。
挂了电话后,回到座位上的齐宇脸上挂着为难的表情。
童曈给他添了茶,说:“夏阳叫你过去,是吗?”
他点头:“你怎么知道?”
童曈看着他,装得不在意地笑了笑,说:“猜到的。你和她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吧,赶紧去啊,反正菜也还没有上,就当你欠我一顿饭好了,以后再请一次。我先记账!”
齐宇睁大眼睛看着她:“你不介意我先走?”
童曈笑了笑,把茶一口喝尽,豪爽地放下杯子:“都老熟人啦,还那么客套干什么!再说,我可以叫室友一起来吃,反正是你付钱啊。”
齐宇望着眼前的童曈,认真地说:“谢谢你的理解。夏阳的确有点急事,那我就先走了。”
童曈注视着他,跟他大方地摆手道别。
等他出了餐厅的大门,童曈才发现笑容僵在脸上很难受。绿茶已经喝下了肚,苦涩的味道却怎么也散不去。
她叹了一口气,打电话给许欣怡。
许欣怡打着哈欠说:“谁叫你去画室的,活该!”
童曈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来不来一句话!都是招牌菜啊。”
许欣怡挂了电话,不到十五分钟,她便出现在童曈的面前。她见到童曈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去画室了,吃力不讨好!齐宇身边有那对魔鬼与天使相结合的姐妹,你别去掺和了啊!”
两个人饱餐一顿,毫无滋味地回到了宿舍。
童曈从卫生间出来,还没来得及放下脸盆,许欣怡便将一本校刊扔了过来。
“什么啊?”
“你看圈住了的地方。”
那是一则招聘广告——招聘编辑助理一名,兼职,要求……
“现在校刊在招人,你想兼职的话在什么地方不好啊,非得去那个破画室!”
校刊已经改版很久了。自从被文学院的高材生团队接手后,校刊便办得风生水起,颇受文学爱好者的追捧。主编陆希臣在学校里赫赫有名。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主编,但童曈看了他在校刊上的文章后就被他的才华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