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没有变。奈汐却不再是从前那个带着浓妆，坐在藤条箱上哭泣的女生了。
现在，她可以穿着Channel的最新款大衣，在旋转西餐厅里优雅地要一份顶级牛排。
当时，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她的对面，坐着同样西装革履的季璟轩。
画面很美好才是，才子佳人，美酒香车。奈汐对季璟轩的爱依然深厚，却已经不是最初那种澎湃激昂的崇拜了。
季璟轩的电话不时响起，他不断地坐下来，又走出去。
奈汐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看他。
再次坐下来的时候，季璟轩抱歉地说：“对不起，会场那边出了一点问题，我得赶过去看一看。”
“嗯。”奈汐的声音没有温度，她没有理由生气，可是就是高兴不起来。
季璟轩没有留下安慰，只留下了付账的卡。然后他走了，走之前还握了握奈汐的手。
这样的碰触是什么含义，道歉？弥补？疼爱？奈汐不得而知。被他握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温热，奈汐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最后，一丝自嘲的笑意侵占了她的嘴角。
心里空荡荡的。
很多次了，她问自己，奈汐你究竟想要些什么？可是自己却没法回答，她从厦门出发，为投奔季璟轩而来。现在，季璟轩陪伴着她，他们日日在一起。她有了家，季世博像对亲生女儿一般待她。她甚至有了几个常在一起的好友，像季璟轩说的，一起聊天，逛街，谈论哪里的名品皮包可以提前拿到货。
牛排凉了，一个人的晚餐食而无味。
奈汐一个人走过了很多条街道。她试了很多件衣服，一直试到售货员小姐脸色发青，可是最后她只买了一双袜子，还是给季璟轩买的。
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了。
她洗澡，换衣服，然后包着头发在床上看电视。她将遥控器按来按去，画面最终停留在一部几年前的电视剧上。奈汐记得，在顾奶奶家狭小的客厅里，她曾经跟季璟轩并排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看了一下午这部电视剧。
季璟轩嘲笑她无聊，他不知道其实她也没有将电视剧看进去，那时的奈汐，满心只有和他一起坐着的喜悦。
奈汐看了几分钟——果然是无聊的电视剧。看来，季璟轩是认真看了的。
她关了电视，有人敲门。
奈汐开门，知道一定是季璟轩。订婚之后，他每晚都会跟她聊几句，道一声“晚安”。
刚开始的时候，自然觉得甜蜜满足。时间久了，对话变得乏善可陈，似乎陷入了某种套路，奈汐便不再期盼。
别人常说七年之痒，可是他们尚未结婚，而且时间还短，怎么也有些疲乏了？
季璟轩进来，说：“我看你一直没回来，正在担心你。
“逛了一会儿，回来后有点累了，就没有过去找你。”
“嗯。”
“会场的事情解决了，展览明天会如期举行。”
“嗯。”
“明天的活动结束以后，我还要参加几个会议，不能陪你了。”
“事业要紧，你一直都是那么忙的，我没关系。”
季璟轩顿了一下，眉头蹙起，有些试探地问：“奈汐，是不是，我最近做得不够好？”
奈汐勉强牵了牵嘴角，轻笑说：“没有，你很关心我，我知道。”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会结婚，会相伴到老。如果你不开心，请一定告诉我。”
奈汐将唇抿成一条线，似乎是在品味季璟轩的话。半晌，她说：“晚了，去睡吧。”
“那……你好好休息。晚安。”
十分钟的对话，却让奈汐觉得用了很多的精力。
未来好像是一面雾气蒙蒙的镜子，她能依稀看到自己的模样，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奈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
第二天，奈汐衣着光鲜地站在了季璟轩身旁。她对每一个人微笑，却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奈汐，这就是你的生活。
电梯门徐徐拉开，她挽住季璟轩的手臂，大方地走进了会场。却有一瞬间的停顿。她在他的耳畔轻声问：“怎么了？”
季璟轩定了定神，拍了拍奈汐的手，说：“没事。”
他想，那一定是错觉。那个留着清爽短发的女生，不会真的是米乐。
几个男人朝他们迎了上来，为首的一个男人热情地握住了季璟轩的手，他是这场展览上海站的负责人。
掌声湮没了季璟轩的思绪，再回头的时候，那个女生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奈汐在场馆之中走着，她在一幅作品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枚月光石的戒指，银色的光环在月光下发出温润的光泽。他寂寞地发光，虽然美丽却没有手指来佩戴它。
奈汐没有见过这幅作品。她看了一眼铭牌，果然不是林上上的作品。
奈汐看着自己的手镯，不自觉地觉得手指冰凉。
季璟轩走到她身旁，眼神也停在那幅作品上。
“它叫约定。”
“是你的作品吧？”
“嗯，几年前的。”
“约定……”奈汐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她觉得自己能够猜到，和季璟轩做约定的人是谁。
她不想问，怕问了，就连这一点平淡的相处也会消失。
奈汐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上海站的展览结束后，季璟轩要赶回北京去准备下一次展览。
奈汐比他早赶到机场——季璟轩依然是忙碌的，即使是要离开上海前的一点时间，他都塞进了几个会议。
奈汐坐在椅子上，无聊地翻着杂志。她有时候会想，如果换作是米乐今日坐在这里，季璟轩会不会去开这个会？
她抿下一口咖啡，想要冲淡自己内心的焦躁和没来由的忌妒。
机场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自己却在瞬间有些迷茫。是要回北京的，可是北京就是最后的方向吗？
手机响了起来。接通之后，那边传来季璟轩的声音。
“在哪里？ ”
“咖啡厅这边。”
“出来吧，时间快到了。”
“好。”
他们越来越少称呼对方的姓名，对话的内容总是拣最重要的说，没有废话。
奈汐起身离开。
远远地就看见季璟轩挺拔的身影，他站在登机口。奈汐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她想，自己仍旧是爱他的，爱着，又在一起，就足够了。
她走过去，伸手挽住季璟轩，寻求着安全感。在两个人的时候，她已经很少这么主动地要求拥抱和亲密。季璟轩似乎也有些不习惯，可是很快又朝她微笑起来。
他揉了揉她的发，是宠溺的温柔。
“走吧。”
转身的刹那，远处传来了一声他许久没有听过，却又深藏在心中永远无法忘怀的名字。
“米乐，我来了！”
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他再也挪不开步子。他慢慢地回过头，发现两米不到的地方，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千百次出现在他的梦靥当中，那双眼睛下面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清泪。那双眼睛的主人，嘴唇微启，口形只有三个字。
季璟轩……
这是命运的恶作剧吧，为什么又让他们相遇？
米乐，和季璟轩。
奈汐也看到了她。她的心像一条被揪紧的绳索，心脏被越勒越紧，她身体的某处轰然而碎。她仿佛看到眼前那些本就飘忽不定的幸福，正以光速在远离她。
季璟轩渐渐松开奈汐的手。他还站在奈汐的身边，奈汐却觉得身旁已经缺了什么。
而呼唤米乐的，是一个手拿文件的男生，他停在米乐身边，俊秀的脸上写着不敢置信。
另外一个女生也张大了嘴。
季璟轩一个一个地看着他们。米乐，陆伶飞，郝嘉嘉。
这些人，本来已经是遥远的回忆，可是在这一刻，却如此鲜活地站在这里，有呼吸，有眼泪。
时光流转，五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氤氲成无言的歌，命运之门再一次开启，时间也在这一刻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