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了几条街，纱娜就停住了，她用感知术确定加茂已经离开后，把我拖进了一条小巷子。
我还没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啪！”一个耳光就扇过来。
我捂住脸瞪着她：“你干什么？”
纱娜冷笑：“打你。”
我把眼睛瞪得更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脸，表情有些狰狞：“我不仅要打你，还要骂你，虐待你，让你生不如死！”
“你！”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我没有得罪过你！还是说……你喜欢加茂？”
她像蝎子一般微笑。
“我是喜欢他。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他。明明我比你漂亮比你优秀，与你同时遇见他。为什么他却喜欢你，而且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看着她，想说什么，却无话可说。
她笑得像罂粟花般妖冶：“这不公平，对不对？所以啊，白痴苜蓿，笨蛋苜蓿，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如果加茂喜欢你，我承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我喜欢加茂呢？”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望着纱娜美丽的面孔，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刚才那些战天使跟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叫的人。”她接着说，“他不喜欢我，我看出来了。他喜欢你，我也看出来了。如果真是这样无法改变的话，我就变成你！”
“你……什么意思？”我睁大眼睛，“你凭什么认定加茂喜欢我！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你错了！错了！”
“我不可能看错！”她一把捂住我的嘴，“看不出来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被她这么一捂，我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塞进了我的嘴巴里。她的力气很大，让我不得不咽下去。
“你喂我吃了什么！？”
纱娜收回手，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让我成为你的东西。”
我来不及考虑她的话的意思，只觉得耳朵里先是一声嗡鸣，接着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有知觉时，我只觉得自己飘在了空中。睁眼一看，另一个苜蓿站在那里，站在我面前。可是，为什么我能看到我自己——也就是另一个苜蓿！？我无力地伸出手，发现我竟然是透明的。我看不见我伸出的手，同时也没有人能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茫然地望着另一个“我”，只见“我”张开眼睛，转了转眼珠，露出纱娜一般骄傲的笑容。
那是我？不，那不是我，是苜蓿的身体……和纱娜的灵魂。
苜蓿的身体里住着纱娜的灵魂，而纱娜自己的身体如同一具木偶。
而我……我现在到底算是什么？
“苜蓿”朝着天空挑衅地微笑，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一个弹指，用火焰咒把纱娜的身体烧成灰烬。
“苜蓿，我知道你在。你就好好看着吧，我喜欢加茂，加茂喜欢我。我能为她付出一切，而你不能，所以你就看着吧！生不如死地看着！我给你吃的是‘离魂’，你现在不能算是灵，只是一缕魂魄，你没有任何能力改变，同样也没有人能发现你！加茂，我收下了！”说完，她大步走出我的视线，高傲得像个公主。我愣在原地，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
纱娜成了苜蓿，纱娜毁了自己的身体，我被赶出了苜蓿的身体，我现在是一缕游魂？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接受这个可悲的事实。
十六夜的那个男子送我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本来我以为好好地当好苜蓿就能在特定的时间回去，没想到现在不仅流落在了这个地方，还没有谁能看见我！
我不能这么下去！绫司蔷找不到我一定会着急，而且加茂还没有回来，我必须回到未来去！
圣界的夕阳是很美的，大片大片金色的云朵，犹如火鸟的翅膀，延伸到天边，三三两两的上级天使从空中飞过，姿态优雅如同天鹅。
我坐在湖边，盯着那轮美不胜收的夕阳，一脸的愁云惨雾。下意识地想扔个石子到湖里去，却猛然发觉，我连自己的手都不知道在那里，只得作罢，继续发愁。
刚才飘回圣花园看了下情况，神失踪的消息再也瞒不住，被爆了出来，整个神族乱作一团，紧接着魔族向神族宣战的消息传开，这一下，更是乱上加乱。圣花园里大部分都是贵族天使，长期的养尊处优让她们娇气不堪，有些甚至直接哭出来，反正场面是乱得无法形容。
我晃了晃脑袋，仰面倒下，夕阳的光辉仍然刺眼。
要开战了。历史上著名的“遗失的神”事件，神无月的到来，战火绵延。
大概过不了多久，战争就会让人绝望。史书上记载，这次战争极其残酷，两败俱伤，没有结果。
而我作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却只能旁观，无能为力。
正想着，我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循声望去，太阳的方向，隐隐地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对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语气是如此优伤。
这个声音异常熟悉，我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对不起。”
我觉得自己被那道忧伤的目光看了个透，仿佛是在照X光一样，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问他，却记起没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对不起。”
他依旧重复着那一句，那简单的三个字似乎承载了整个世界的歉意。
“更纱，我无法回应你的愿望，因为这是不允许的……我希望你幸福，然而你却……”声音的主人轻叹，更多的是无奈，“明知道不允许，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我的关系，我知道，你比我勇敢得多……而我却选择了逃避。是我的错，不然你的魂魄也不会……”
我听得云里雾里，基本上当他在说鸟语。从头到尾，一句我都不明白。
“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却从我身边离开了……你的灵魂已经不完整……更纱，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你……更纱……我爱你……你的凉，爱你……不要再难过了，凉爱你……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
他在说什么！？凉！又是这个名字！那么，他这是在对我说话！？不，他不可能看见我！而更纱……又是谁？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一定知道真相！
我激动地飘起来，朝他冲过去，可是那个影子却渐渐淡了……淡了……
我呆呆地停在空荡荡的半空，夕阳的光芒依旧刺目。
战争终于爆发。我怀着一肚子的疑问，眼睁睁地望着大批的天使们相继死去，天使们不愿被俘虏，被生擒之后，往往都选择自杀。
相比之下，苜蓿的叛逃就令所有的人不齿了。圣花园的天使按理说是不会上战场的，可是战天使们大批地死去，人数不足，只好全员上阵。
苜蓿就是在那个时候背叛神族的。据说，在某场与魔族亲王的战役里，苜蓿表现得相当失常，随后天使们发现她不见了。又有天使说，在魔族的阵营里看见了她。而那时的她，翅膀已经因为背叛了神族而变成灰色。
天使们异常地愤怒，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她！圣花园的天使原本是非常受尊敬的，可是因为苜蓿，所有人只要一提到圣花园，都是一脸的怒色。
为了不让神族的尊严受到玷污，天使们决定把那个可恶的叛徒抓回来。
“苜蓿”发现加茂的真正身份的时候，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那个漂亮的少年来看自己，疑惑的同时，她也有些心急。她以为加茂受到了战争的波及，出了意外。结果意外却是，在同胞们大片被杀死的对方阵营，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我都看见了。
我看见苜蓿瞬间的震惊，片刻的犹豫，我看到她做出大胆的决定，背叛神族，去魔族找那个她喜欢的少年。
我忽然觉得悲哀。
尤其是她千辛万苦地来到加茂面前时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感到很无奈，深深的无奈。
她的翅膀已经变成深灰色，眼神狼狈又有些期待。可她依旧骄傲，笑容耀眼得如同一位公主。
“加茂，你看，我来找你了。”
加茂的眼底闪过瞬间的惊讶，随即他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你竟然变成了堕天使？！”
“是啊！为了加茂！我无处可去了！加茂你收留我好不好！为了加茂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攻打神族！”她挺起了胸膛。
加茂哑然地望着她，眼神变得有些迷茫。
“快回去吧，趁还没有被发现，快回去吧。”说完他转过个身，迈出步子。
“加茂！我哪儿也不去！你不是喜欢我吗？现在我来了，你却赶我走？”
他转过头，眸子里是混沌的迷雾。
“苜蓿……对不起！”
“你说什么！？”
“我……”他欲言又止，却终于说了出来，“对不起。”
苜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你、你的意思是说……不对！你是喜欢我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以为我喜欢你，可是最近，你变了，变得不像你，我很该死是不是？我竟然认为你不是你了！我竟然该死地突然对你没感觉了！回去吧！这就是善变的魔族！”加茂转过头去，几乎是吼完了最后一句话。
而他的身后，那个灰色翅膀的堕天使已经哭着跑开了。
“是我欠你的……是我欠你的……你让我死都可以，可是对不起，我无法再喜欢你，苜蓿……”
她狼狈地逃离加茂，却没想到，刚走出魔族的势力范围，就遇上了追捕她的天使。于是，她因为背叛的罪名，被关进了永世牢狱。
那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周围下了牢固的结界，她无法出去，只能日复一日地呆在那里。每天每夜，她绝望地呼喊着，没有谁会回应她。骄傲的她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憎恨腐蚀了她的心，她的灵魂，她唯一的、炽热的爱情。
时间的折磨是无情的，她最终无法接受一开始信心十足去面对，最后却没有结果的恋情。
虽然我很想骂她，因为这个卑鄙的家伙曾用那种方法来害我，可是看到现在的她，我却骂不出口了。有的只是悲哀和无力。
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永远，可是一天，一个人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种死寂。
“你憎恨吗？憎恨那个拒绝你的人？”
一个孩子清冷的声音。
她抬起日渐消瘦的脸来，出神地望着那个小小的影子。
“如果想要力量，想复仇，我都可以帮你。”孩子的语气里充满了诱惑，甜蜜而又迷人，“你憎恨吗？”
“你……你是谁？你不属于这里。”
“我来自未来。”她笑盈盈，“可这不是关键，若你想要力量，我会给你。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吗？你没有错，错的是他。”
她痴痴地望着那个孩子，眼中有一簇火焰被点亮。
“乖孩子。”孩子从黑暗中走出来，亲吻上她的翅膀。
这次她没有身披斗篷，再加上我和她的距离如此之近，在那个孩子用魔法点亮的微弱光线下，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啊——”
我发出一声无人能听见的尖利惨叫。
这个孩子……她的脸……她的脸！
跟小时候的我一模一样！
我惊恐地望着她，她姿态优雅地抚摩着苜蓿的翅膀，不经意地回过头来，她明明无法看见我的，却冲着我拉出一个无声的、嘲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