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神秘男人
咖啡杯里的茶2020-02-07 19:354,541

  傍晚,思源给关窈说了廖三昨夜的事,她带着钱找到了杜医生表达了感激之情,又预支了近一年的血费,意思是不让杜医生收廖三的钱了,廖三工作繁忙,她来取就行了。

  杜医生抚了抚眼镜,拿出三个红瓶子装在一个帆布袋中,招呼关窈坐下:“来来来,姑娘,我给你把把脉。”

  关窈伸出手搁在小枕头上,杜医生曲着手指轻轻搭在了她手腕上,突然蹙眉道:“你心事太重了……”

  关窈收回手,起身告辞。

  杜医生呷了一口滚茶:“年纪轻轻别思虑过重,心事多了就会堆积成心魔,心魔控制了身体,人就疯了。”

  关窈听到“疯”字,肩头僵了。

  杜医生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姑娘身上的香……很耐人寻味啊。香这种东西,用多了也会迷人心智,让人的大脑无法分辨这世间万物真正的气味。现在的摩登女性一个个把自己喷得花儿一样香,却不知道人本身就有属于自己的味道。世道变了哦……”

  他的“哦”拖出了唱戏的高腔。

  关窈微微一笑:“多谢杜医生指点。”说罢,掩门离开了。

  杜医生这才嘀咕了一句:“廖三这东西看起来粗枝大叶,倒是会挑女人。”

  夜里,廖三和巡捕房的同事穿着制服配着枪各处巡逻,分布好范围后,廖三直接溜进了白宅。

  白二早就等候在了厅中,关窈在和思源玩,廖三惊喜不已,又想起昨晚脑海中的冒犯,完全不敢看关窈那张清冷的脸。关窈见廖三穿着制服来了,知道两人有正事,牵着思源就要上楼,白二招呼道:“你别走,帮着出出主意。”

  廖三觉得白二和关窈之间气氛怪怪的,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刚好张妈端出宵夜,廖三也没客气,几口就吃完了。

  白二准备好了纸笔,关窈离他远远地,廖三坐在二人中间,把昨晚的一切详细说了一遍。

  “我怀疑那人是杀人王。他当时走得匆忙才撞上我,远处有巡警吹哨,有人发现了一具温热的尸体。算算时间和距离,就是他没跑了。”

  “那人眼睛特别狠,杀气腾腾,在灯光下看像是泛着血光……对,就是这种阴鸷的眼神……眉毛再浓一些,和你差不多高瘦。我都算男人中力大无穷的,他更胜一筹,格外凶狠……杀气腾腾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廖三把杀人王的相貌细细描述了一遍,他一边说,白二一边画。

  关窈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偶尔在某个部位指一指,白二改一改,廖三再看,真的就更像了,不由得对关窈刮目相看。

  “就是他!可真有你的!”廖三看着白二手中的画像,竖起了大拇指。

  “先别把画像交给巡捕房。”白二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一对,廖三瞬间明白了,默默点点头。

  第二天廖三称病请假跟着白二去印了五十张画像,三人穿着低调的衣裳戴着帽子乔装打扮了一番,揣着一口袋铜板到了乞丐聚集的地方,抛几个铜板,丢一个纸团,很快,乞丐们揣着纸团一哄而散。

  第三天一早,为了自己的信息不被别人偷看,乞丐们已经彼此隔得远远地等候多时了。关窈也是男装打扮,从头到尾三人没说一句话,乞丐们也看不出他们的模样。

  有消息的乞丐在人靠近时,递出一张纸条,三人根据消息的重要程度,给铜板或者银元。五十个乞丐,有五人得了银元,乐呵呵走了,五张纸条上有两个重叠的消息:霞飞路和金满堂戏院。

  当晚,廖三就去了霞飞路。

  他穿着长袍马褂,胸前挂了个金表,是给白二借的,头发悉数往后梳,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俊朗中带着几分醉意,手指上也带着两个亮闪闪的金戒指,腰间还挂了一枚玉佩,他这身有钱人的打扮就是为了吸引杀人王——

  不管他是想打劫,还是想杀人,一个有钱的醉鬼是再合适的人选了。

  他走路有些踉跄,仿佛喝醉了的纨绔子弟找不到回家的路,偶尔扶着墙,干呕几声。

  他轻轻抚摸着腰间藏着的枪,那佩枪已经被他抚摸出了温度。他的手又大又宽,食指修长有力,他是巡捕房里深藏不露的神枪手。从第一次偷偷摸他爹的破枪那一刻,就觉得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他喜欢那冰冷的触感和子弹射出后滚烫冒烟的枪管。

  人人谈杀人王变色,他不,甚至隐隐知道只要逮到这个杀人王,他就能高升,不然一辈子包打听做到死,一辈子被洋人踩在脚下。这遍地黄金的上海滩,未来一定有他一席之地。这样精准的直觉不是第一次了,就像看到黄老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那个老头不是寻常人。廖三就是一只灵敏的野兽,靠着可怕的直觉存活,靠着直觉爱女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熬出头。

  捉杀人王,只是第一步!

  廖三深吸一口,路灯明亮,他偏往阴暗的地方走,因为亢奋的神经,双眼闪烁着野兽般的精光,大手撑着冰凉的墙壁,心中低声呐喊:出来啊!杀人王!出来啊!你不是很喜欢杀人吗?你出来杀我啊!

  高墙上,蹲着一个黑影,如一头蛰伏的豹子,安静地盯着四面八方,精心挑选着猎物。

  深夜街头,人已经稀少,偶尔汽车灯晃过,黄包车也收工了。

  他跟着廖三走了一会儿,正要跃下,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一个穿着筒领旗袍的女人,像是哪家深宅大院中养着的太太。古老的、过时的、与这铺天盖地的摩登截然不同的旧式女人,腋下挂着一个白手绢,身影单薄,形单影只地走在街头, 一脸的寂寞和伤心。

  他转头,廖三已经消失在了远处。

  他的目光再次收了回来,像稳健的豹子,悄无声息游走在墙头,长长的影子贴着女人的影子,影子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突然女人警觉地转过头去——

  影子消失了!

  女人回过头来,哎呀一声撞在了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怀里。

  她惊愕避让,垂首柔柔地说了一声:“抱歉。”

  “没关系。太太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很危险的。”男人戴着帽子穿着长衫,说话十分斯文。

  女人笑笑,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被这一声问候打开了话匣子:“我丈夫又娶了新太太,女人多了,我这个正房太太又人老珠黄了,娘家失势,再没有人可以帮衬我了。我的儿子都让他给得宠的姨娘养了,我母子就隔了一道墙,却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我能去哪儿?只能在外面。”

  说完,女人抬手遮住脸颊,把散落的碎发挽在耳后,像是惊觉了自己的唐突:“抱歉,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这些废话。”

  她很美,只是这样的美与这摩登的大上海格格不入,是那种大家闺秀式的含蓄与温柔。

  他看着她,一双细细的眸子从帽檐下抬了起来,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怅惘的笑容。

  她拿着帕子掖掖眼角,温柔道:“先生也早些回家吧,如果家中有妻儿也该挂念你了。”

  “我并未成家。”男人微微一笑,想了想才道,“太太娘家哪儿,我送你一程吧。”

  男人脱下帽子,赫然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只是脸色苍白,双瞳在路灯的照射下隐隐泛着红光。

  “娘家在山东,军阀到处混战,家早就没了。”女人两手握着帕子,眼里含着泪,却还是带着一丝倔强,“想在家悬梁自尽,又怕他连我尸首都不放过,只能去投江了。利落干脆,也不给人增加麻烦,免得死了还成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你丈夫家在何处?”男人看着她捏得泛白的关节,突然问道。

  “过两条街那栋最高的楼便是了,你不用送我回去,我不会回去的。多谢你了。”女人的丈夫原本是个小军阀,战败后,带着太太姨太太躲进法租界做起了寓公。没法上战场了,便时不时把这大家子当做兵来操练,动不动就拳打脚踢。

  “你先别寻死,拿着钱去医院随便看个头疼脑热住一宿。”男人拿出一卷钱递给她,“天亮后再回去。”

  女人拿过钱,将信将疑:“先生这是做什么?”

  “回去后,别把遇到我的事说出来,你儿子和房子就是你的了。”男人戴上帽子,扯过她手中的帕子揣在了怀中,“去吧。”

  女人一步三回头,那男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翌日,天光大亮了,女人提着一包药回了家,朱色大门敞开着,穿着制服的巡捕守在门口,门房一见他发出一声惊呼:“太太——您可算回来了!”

  平日里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仆人也哭天抢地把她围作一团,廖三早已问完下人的话,走到了女人跟前:“太太昨晚去哪儿了?”

  “昨晚头疼得厉害,去了医院。”女人一脸煞白,“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巡捕都来了?”

  廖三见她一脸茫然,也没有故作悲伤的姿态,像是真的一无所知。

  “你丈夫昨晚和三姨太四姨太死在了床上。”廖三一刻也没放过女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死了?”女人冷哼一声,“怎么死的?吃情药吃多了吗?要两个姨太太伺候。”

  这一下换廖三愣住了。

  “妈——”一个少爷打扮的男孩扑了过来,女人蹲下紧紧抱着儿子,一闭眼,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了下来。

  死了丈夫没反应,见着儿子倒是哭成这样。廖三似乎猜出了点苗头:一个不受宠的正房太太,嚣张跋扈的姨太太,无情无义又花天酒地的丈夫。

  “去医院怎么不喊仆人,也不坐车呢?”廖三又问。

  女人抹掉眼泪,又擦了擦儿子的泪水,把儿子搂着怀里,这才站起来说:“家里没有他爹同意,是不能用车的,更别说私自出去了。我早就被他安置在偏院,不管死活了,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佣人都能给我眼色看……若能光明正大出去,你以为我想大半夜走路去医院?”

  儿子从女人身后露出小脸:“我爹和那狠心的姨娘根本不让我们母子见面,还把我过继给四姨娘养。我妈病了,也不给请医生。我爹是个大坏蛋,姨娘也是大坏蛋!”

  廖三收起本子和笔,摸摸那小孩的脑袋,他一缩头,怒视着廖三。

  “你爹死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守护你娘,守护这个家,有什么困难可以来巡捕房找我,我叫廖三。这位太太,那些刁钻的仆人你也别留了,如今你们孤儿寡母的怕是有人要趁火打劫了。”

  女人呆呆看着廖三,眼角又滴落了一滴泪,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我丈夫是怎么死的?”

  廖三这一刻才真正相信这女人是无辜的,一个仇恨丈夫的女人,并不关心他的死活,但等她平静下来后,若她真不知道,必然也会问一问。

  “昨天半夜,门房听到敲门声,问是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他是杀人王,翻墙进来就敲晕了门房,又悄无声息走进了内室,拧断了你丈夫和两个姨太太的脖子。”廖三轻描淡写道。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家里丢了东西没?是盗贼吗?”

  “不像盗贼,可能是寻仇。房内没有翻乱的痕迹,趁我们在,你赶紧清点一下贵重物品放你房内,怕有人会浑水摸鱼。一会儿我把那几个刁钻的下人带到巡捕房问话,你们孤儿寡母在上海滩如果有可以帮衬的亲戚赶紧找来帮帮忙。若真是杀人王,杀过也就不会再来了,所以也不用担心,只需要看好家中财物,计划好未来的生活。”廖三冲着几个嘀咕的下人露出了凶狠的眼神,这才压低声音对母子俩叮嘱了一番。

  虽然这不符合杀人王作案的模式,竟然自报家门,但没有目击者,也不能否定不是他,倒像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架势,不想连累其他人。

  若真是杀人王,他这次犯案多了几分人性。

  他打晕了门房,没有用刀。进去杀男主人和姨太太也没有用刀,只拧断了脖子,光亮的绸缎被褥上一滴鲜血都没有,倒像是……不想弄脏这个家。

  若真是寻仇,应该杀他个尸横遍野才是。

  既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又不是寻仇……这案子真是诡异。

  女人离开得如此巧,但对一切的一无所知也不是假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了。但直觉告诉廖三,这事和女人脱不了干系。

  一瞬间,廖三脑海中涌过了无数念头,又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同样在恍惚,好一会儿才嗫嚅了一句:“多谢先生。”

  此刻,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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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奇妙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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