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石子儿一下下弹在窗户上,白二猛地翻身坐起,拢上长袍坎肩就冲了出去。
打开大门就看见廖三缩在墙角处,双手插在袖筒中,翻着白眼瞪他:“我说小哥,你能不能快点?!”
“有消息了?”白二一边跟着廖三小步跑,一边有条不紊地扣着扣子。
“这段时间保安团到处巡夜,大家累得不得了,团长说今儿放假,我爹回家倒头就睡。作为一个探案天才,直觉告诉我,今晚肯定有戏。”廖三抬手在冻得梆硬的鬓角划过,帅气地摆动着脑袋,“咱们今晚别睡觉,专往暗巷子里钻。花柳巷一个叫翠烟的女人失踪了,如果要抛尸,今晚夜黑风高,是个好时候。”
“怎么发现失踪的?”白二对廖三自恋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淡淡道。
“老鸨说她去一个老相好家听戏,结果一去不复返,那头打电话来找人,老鸨才知道翠烟丢了。”廖三撇撇嘴,领着白二只往各种黑巷子钻。他爹是保安团的,娘又死得早,一直都被他爹背在背上往各种犄角旮旯钻,这平乐县哪儿有个狗洞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黑夜缓缓往大地撒着细细碎碎的雪花,两个少年满头大汗地在黑夜中奔跑着,在白与黑之间,宛如两条矫健的小狼狗,细细嗅着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
“对,凶手一定会抛尸的。他对女人那股恨,不,是对窑姐的恨太明显了。”白二心里也有数了。
两人气喘吁吁跑了大半个时辰,累得停住了脚步,张着嘴只呵白气,这样没头没脑地找也不是办法。
“等等,我们回去。”白二眯缝着双眼,雪花落在他修长的睫毛上,他望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无数条小巷,拦住了廖三。
电光石火间,廖三与白二对视了一眼,同时拔腿往回跑。
气喘吁吁中,廖三掏出了一个铜质手电筒,嘿嘿一笑:“这玩意儿是进口货,原本是分配到警局的,用烂了就扔那儿了,我捣鼓了一阵把它修好了。不过光不是太亮,也不太稳定,容易闪,但可比油灯蜡烛好用多了。”
白二点头道:“这是德国货,我家也有,下次再晚上行动,我把那手电筒也带来。”
“有钱人。”廖三一脸羡慕,用力拍了拍电筒,光终于亮了些。
闪烁的手电筒带着两个少年走进了黑暗的巷子中,雪花顺着零碎的光继续飘荡着,落在黑漆漆的地上,也落在了角落里一一具尸体上。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飞快从光中闪过。
“我操,有人!”廖三把手电筒往白二手里一塞,兔子一样窜了过去,哪知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下去,白二直接从廖三身上跳过,凶猛地追了上去。
“喂,你倒是扶我一把啊!”廖三揉着屁股,老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黑影熟练地在小巷中穿梭,白二的步伐咬得很紧,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追逐着,阴冷的空气中几乎可以听到对方近在咫尺的喘息声。
黑影身体矫健,健步如飞,光打在他的后脑勺上——是一个戴了瓜皮帽的男人,个子不高,穿了黑色棉袄棉裤,裤腿扎着,这样冷的天只穿了一双布鞋和薄袜。
白二长臂一伸,稳稳拽住了黑影的衣领,狠狠往下一拽,黑影猝不及防往后一仰,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手电筒突然熄灭,世界再度陷入了黑暗中。
白二扑上去,直接跨坐在他身上,狠狠就是两拳招呼在那人脸上!
那人脑袋晃了晃,似乎晕了过去,一动也不动了。
白二喘着粗气站起来,甩了甩有些疼的手腕,正想着怎么通知人来,廖三已经追了过来,他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影,冲着白二竖起了大拇指:“可惜没带绳子,不然捆了这个王八蛋直接送局子里。我先去喊人,你守着他。”
说罢,一溜烟跑了。
白二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用力拍了拍,光慢悠悠地射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朝着那人照去。
突然,黑影猛地睁大双眼,冲着白二当胸一脚,可怕的力道直接把白二踢到了墙壁上,痛得他捂着胸口呻吟了一声。
黑影早已跳起来,逃得无影无踪了。
白二懊恼地捂着胸口,一抽气就疼得龇牙咧嘴,他强忍着痛,打着手电筒踉踉跄跄地往回跑。越临近,他的心跳得就越厉害,他怕得要命,但嘴角却奇异地泛起了微笑。
白二一手拽着拳头,一手捏着手电筒,深呼了一口气,慢慢把光照在了尸体上——
那是典型的窑姐儿打扮,艳丽的旗袍,价值不菲的斗篷披风,时髦的卷发,浓艳的妆容,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年纪,如今却这样冷冰冰地躺在地上。
一样的铜钱压眼,糯米塞嘴,高跟鞋整整齐齐地摆在头两侧,只是这一次,女人旗袍的扣子全部解开了,整个胸口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雪花洒落在她青白的肌肤上,已然看得到皮肤上的尸斑了。
光照在女人的腿上,丝袜没有破坏的痕迹,这一次的女人,不是被拖拽进来的,所以丝袜没有破损。
一定是抱或者背过来的。
白二又用力拍了拍手电筒,闪烁的光终于又亮了起来,白二顺着巷子一路照过去,地上只有两排脚印,是他与廖三的,光照到了巷子口,停顿在了两行车轮上。
“黄包车的轮子……”白二喃喃道,长吁了一口气。
那凶手腿脚厉害,身手矫健,力大无穷,很显然是个干体力活的,那跑步的姿势也是微微佝偻着背,那是车夫习惯性的动作。
“他在我来之前,已经把藏好的车拉跑了。”白二抬起手电筒,光亮射向了遥远的黑夜。
雪花旋转着,飘荡着,快速落在车轮的印记上,是新鲜的印记。
黄包车夫。三十来岁。个子与他差不多高。拳头打在他脸上,是一张菱角分明四四方方的脸,满脸的络腮胡子。身上一股子高粱酒的味道。
白二回头,悲悯地望了地上的女人一眼,脱下坎肩,走过去,轻轻盖在了女人胸前。
没有这样侮辱人的,黄包车夫为何这样恨这些火坑中的女人?
巷子口,一个拉长的阴影,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那头,零碎的脚步声已经吵了起来。
“白二!白二!”是廖三的声音。
“凶手呢?”是廖三爹的声音。
“先去找尸体!快!”大约三五个保安团的人,绕着巷子追了过来。
白二警惕地望过去,巷子口的阴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余一排小巧玲珑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