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凭味道自然是没有办法分辨有没有病毒的。
宋沉香抖掉手上的水,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古人固然傍水而居,然而鉴于年河自身条件影响,四周很是荒凉,并没有别的人家。
她便把目光又移向了西边。
宋沉香曾听人说过,年河流向自西向东,流域极短,起于距离本县不远的灵江,绕过本县与临县之后,迅速汇聚于蚩江。
以灵江和蚩江的水流量,波及范围很大,也需要大量投入瘟疫源头,所以除非是有意报复社会,否则只有可能将瘟疫源投放在年河中。而想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那就只有……
宋沉香的神色沉了沉,运起轻功,一路追溯到了灵江与年河的分流点。
正如她所料,分流点位于十分荒凉的地段,远离城镇村落,附近几公里都荒无人烟,若想做点什么,再容易不过了。
只是此处水流湍急,若只是单纯将病毒承载体扔在水里,不多时便会被冲走,唯有把承载体牢牢固定在水下才行。
如今尚且穿着夹棉的春衣,吸水能力极足,宋沉香又并非特别善于水性,不可能在这样的激流中沉底探物。
她微低着头,看着眼前湍急的水流,一双眼睛深沉锐利,仿佛能透过河水,直直视到河底,找到那给县城百姓带来严重危机的祸端。
宋沉香不能做到的事情,不代表依江而住的汉子不行。她又沿着江边朔流而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就住在江边上的渔户。
那渔户是名大约三四十岁的男子,家中遍地是妻子儿女的痕迹,却不见人影,想来是去别处探亲。听到宋沉香想要在灵江和年河的分流处打捞东西,他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什么?你要在那里打捞东西?还要潜入水底下?这大冷天的,我可不干,你找别人去吧。”
“我给你加钱,五两金子。”宋沉香眼睛也不眨一下,便抛出了个对于普通百姓家庭难以拒绝的加钱。
钱帛动人心。
男人的眼神果然闪烁了起来,五两金子,对于这种江边渔夫来说,无异于日日泡在边上打鱼,几年累加下来的钱财,如今却是只要下水一次,便可以拿到手,如何不让人心动。
宋沉香看他分明心动,从怀里掏出了荷包,取出五两黄金摆在手心,“只要你去一趟,这金子便是你的,若是我敢欺骗你,随便你去报官。”
男人这下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拒绝的理由了,多看了几眼金子后,咬牙答应了下来,“好,但是我有个条件,即便是没有找到你要的东西,这金子我也得拿。”
“可以。”
两人在宋沉香单方面的爽快下成了交,男人去里屋找了个水囊出来,当着宋沉香的面灌入了烧开的水,又拿了些别的东西,跟着宋沉香回到了灵江和年河的分流处。
宋沉香仔细地环视了一圈,收回了视线,没有说什么。
男人却是径直脱起了衣服,好在他有分寸,只脱了外头遮寒的袄子,还保留着里衣。他埋头看了看冰冷的河水,脸上闪过一抹挣扎,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宋沉香,还是搁不下那五两金子,咬了咬牙,“说吧,你要找什么?”
宋沉香却是教他做起了准备活动,“先热热身,别等会儿下水就抽筋了。”她也怕这又急又冷的水折腾出什么事来,耐住性子,教他做着扩胸运动等动作。
男人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个动作,有些惊异地跟着宋沉香扭了一会儿,身子果然暖和了许多。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宋沉香这才点头示意道,“好了,辛苦你下水了。”
“那你是想找什么?”男人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宋沉香沉吟了一下,选择了委婉的说法,“你先在水下看一看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男人皱紧了眉头,却还是应了下来,“行,我这就去看看。”
宋沉香看着他一个猛子扎了进去,略微上前一步,等在了江边,以供有备无患。
没过多久,男人那颗被河水浸湿的头便浮了出来,“这里水太急了,看不清,我只能慢慢看了。”
“……好。”
男人的确水性不错,宋沉香大致估算着时间,他只需要两分钟左右上来换一次呼吸便可以了。只是饶是他工作积极,进度却几乎为零,迟迟没有找到宋沉香需要的线索。
“不应该啊。”宋沉香扭起眉头,有几分不解。年河水量虽然不算特别大,但想要造成瘟疫传播的效果,那对于病毒承载体的体积还是有一定要求的,理论上男人现在应该能找到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并不好催促,看着转换呼吸时男人略有些疲惫的脸,宋沉香只能耐心地等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沉香只觉得口内越来越渴,一股缺水到烧心慌的感觉涌了出来,只是这荒郊野外,让她去哪儿找干净水去,想来先前那老人便是因为这样,才喝了年河的水。
看着代表着滋润的水量,宋沉香只觉得口内越来越干,她突然想起先前男人灌的水囊来。
趁着男人从河里浮起来换气的功夫,宋沉香朝河中喊了一句,“大哥,我借你一口水喝可以吗?”
“这咋不能,你出了五两金子,别说一口水,一壶水都是你的。”
男人的回答很是朴实老道,宋沉香笑了笑,拿过水囊,揭开盖子,没有用嘴对着瓶口,只是仰起头,缓缓倾斜着水囊,让温热的水化成一股暖流,流进她的嘴里。
连喝了三大口水,宋沉香果然觉得好多了,她没有再喝,而是拧紧了放在一旁,等着男人上岸后,能有口热水缓过身子。
又过了约莫两分钟,男人却是迟迟没有浮到水面上来。宋沉香心内猛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又凑近了一步,有些不确定地喊着,“大哥?你找到什么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一股逼人的力道就从身后袭来,宋沉香心下一沉,下意识地回身反击。然而她的身子却像是被冻僵一样,非但不能灵活操作,就连转身的动作,也像是慢动作似的,好不容易一点点转了过来,对方的掌风却已经到了。
宋沉香只觉得重重一掌朝着自己袭来,虽然勉强避过了险要的地方,胸下却仍是受到了沉重的一击,肺腑之间都火辣辣地疼出来。
而就在宋沉香以为自己会直接跌落到水里时,那袭击自己的蒙面人却是一把将她拉住,迅速点了她的穴位,致使她彻底不能动弹。
于此同时,男人终于是从水底浮现了起来,表情却全非先前的模样。他从容地游了过来,爬上了岸,眼神冰冷地看着宋沉香,“宋姑娘叫我一阵好等。”
宋沉香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很显然是被设计了,“就为了杀我一人,你们做下如此伤天害理的局?”先是散播瘟疫,后又让小男孩引导她来这里,而她突然口渴以及现下身体的木然,应当都是对方下的毒药。
男人冷笑一声,“你还不配,我只是见你过来,顺手为吴霜在黄泉路上送个伴。”
“吴霜死了?”这回轮到宋沉香震惊了。
旁边制住宋沉香的蒙面人适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男人的情绪,“穆先生不必多言,直接动手吧。”
“我清楚,”男人颇有几分不耐地看了蒙面人一眼,从蒙面人手中接过一瓶玉瓶,捏开宋沉香的下巴,将药水灌了进去,“这原本是我为吴霜准备的聘礼,如今她是用不到了,你便替我带给她吧。”
拿毒药作为聘礼?
宋沉香已经没有心思震撼于此人歹毒扭曲的心,一瓶子药水流下肠子,她就觉得身体每一次地方都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像是把身体的每一条神经都放在烈火上炙烤。
还没等她略微适应,身体又突然变得像是被冻入了极地的冰块里。
等到冷热交替完毕,宋沉香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轻了不少,飘乎乎的,犹如躺在席梦思上,软绵绵的,说不出来的惬意与慵懒。
这样让人放松的感受,却让宋沉香越发地警惕起来。
男人观察着她的表情,脸上的冰冷终于多了些发泄似的舒畅,“熬过去了?熬过去便可以去地府里陪吴霜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宋沉香就觉得自己的穴位松动了下,她极力克制住身体那叫嚣着“懒倦”的异样,抽出一缕内力,冲破了被制住的穴位,身体奋力一仰,瞬间就消失在了湍急的河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