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羽若让自己去见殷准的命令,从来对羽若俯首听命的喜蕙这一次却面露难色:“公主,这样老奸巨猾的人物,恐怕不是我对付得了的。难道我直直地去问他,掖庭里谁是替赤狄传递消息的人?”
“既然这紫兰殿的宫人们试探下并无破绽,一个个为了领赏毫无顾忌,生怕你不知道他们进来过。那我们就只能去查查外面的人了。这宫中各司各处的宫人,都属掖庭。殷准是一定要见得,你不必怕他,”羽若早就有了打算:“你去了,不必提我。只说你自己突然发现我的妆匣内有一样要紧的首饰坏了,倒也不是多么昂贵,只是那首饰寓意深厚,一旦毁了,怕有什么灾祸。所以来找当事人,一来,希望他替你开脱,免受我的责罚;二来,也好替他祈福消灾,免生祸事。”
“这种话,他会信吗?”
羽若耐下心对喜蕙解释:“信不信随他,但你到底是紫兰殿出来的掌事姑姑,是贞妃娘娘的贴身侍女。于情于理,他也应该替你查访此事。然后,你再提出,要与今日来过寝殿的人当面说明情由。他自然会把相关人等带到你面前。”
“即便如此,那一群人中,我如何分辨哪个是狄王细作?”
“先别说的那么严重,或许,也是个送信人而已。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毕竟那白绢上写的不明不白的,外人也看不懂。”
“那么怎么从这群人里摘出这个送信人呢?”
“这个,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到时候,你只管委屈抽泣。你先问,谁动过寝殿妆台上的乌木描金鸳鸯妆匣。那没动过的,只会一脸茫然,顶多说没注意。若有人说没动过,便有些可疑了。若再有人面现迟疑,一定是他知道我的妆匣并非鸳鸯花色。那就嫌疑更大。”
“这个倒也罢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奴婢也通晓一些。接下来又如何?”
“接下来,你便说,妆匣的底层,藏着一支娘娘准备进献给皇上的白玉飞龙簪,那玉簪本被劫匪夺走,又被大乾禁卫军夺回,失而复得,我倍加珍惜。可是不知为何,早上走时还好好的,午时回来,你便发现那龙头断了。想是哪个进过寝殿的宫人摆设布置时失手推了妆匣。所以生怕我怪罪你,于是一心找到当事人,说明事情经过,替自己开罪,料想娘娘看在掖庭的份上,定能宽恕此人的无意之失。”
“这么说,又哪有人会认呢,别说这飞龙簪本就子虚乌有,便就是有,弄坏了人家的进献之物,躲还来不及呢,怎会出首?”
“别急,还有下一句呢。你一定记得说,这飞龙簪乃是狄王亲自督造,又请赤狄得道高僧开光,寓意真龙飞天,威慑四海。如今龙头折断,大为不祥。恐为当事人惹来杀身之祸。必要到紫兰殿虔心祈祷,领了高僧亲手所制的消灾符方能化解一二。”
喜蕙听得眼睛一亮,笑说:“这样一来,咱们就在紫兰殿坐等这送信人自投罗网便是!”可她转念一想,又担心起来:“万一这个送信人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呢?岂不是白费心机?”
羽若淡然答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算无遗策呢?只是太监宫女久居深宫,看多生死沉浮,最信因果报应,大多以鬼神通灵之说慰藉心灵,想来这掖庭的人也难免俗。”
喜蕙细一琢磨羽若的话,想想自己在罗金后宫的经历,顿觉得羽若所说有理。
说话已到戌时,为了显得事情急迫,羽若吩咐喜蕙,夜访掖庭。临行时,羽若一句“大不了空手而归,且放轻松”,更让喜蕙信心倍增。可她万没想到,羽若的悉心教诲,诸般心思到了殷准这里全没用上。
殷准此人看起来绝没有传说中那么恶毒狠辣的感觉。不过五十上下的年纪,却已然须发苍白,沧桑满面。是一个和蔼老者的样子。一身整整齐齐的褐色掖庭令官服穿在身上,有几分威严,烛光下两只精光闪烁的眼睛炯炯有神,显得异常精明。就是这样一个让人看得清却说不明的形象,让喜蕙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姑娘这个时辰来见殷某所为何事?可是贞妃娘娘那里有什么吩咐?又或者紫兰殿有什么短缺?掖庭虽只管人,不管事,但好在宫中各处我都熟悉,陈柯公公也曾打过招呼,说贞妃娘娘初来乍到,务必伺候周到。姑娘有何吩咐,直管对我说。”
这样一番话下来,喜蕙感觉如沐春风,已经感觉此人亲和无比。又好像熟悉的故交重逢,妥帖得令人愉悦。她定定神,按羽若教的说了。刚要张口要求见那些去过紫兰殿寝殿的人,不想殷准呵呵一笑:“莫慌,莫慌。昨日去紫兰殿公办的人我一查便知。只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姑娘要找的人,殷某马上便能分辨出来。”说完,便吩咐手下的小太监去取昨日的当值名单。
喜蕙满心稀奇,只看名字便能分辨出昨日谁碰过娘娘的妆匣?这是什么神秘大法?难道是摄魂取念?真是见了鬼了。
还没等她缓过神儿来,小太监已经拿了名单来。殷准举着名单,眯着眼睛细细看去。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名单递回给小太监,挥手让他退下。然后,他转过身,气定神闲地对喜蕙说:“姑娘稍安勿躁,我已知晓昨日在紫兰殿行为不妥的人是谁了。明早,我必让他上门谢罪。至于如何处置,全凭娘娘发落。”
竟还有这样的操作?喜蕙不由张口结舌,脑子转了好几个圈,才问出这样一句话:“公公既不查问娘娘坏了什么首饰,也不问询这些人当时的经过,怎么就知道是谁犯了事呢?”
“我虽不知道是谁犯了事,可我却清楚谁绝不会犯事。各司各处的杂役宫人,轻易不得进入内殿,既为了摆放安置东西进去了,懂规矩的人也必定屏气敛声,小心翼翼,哪里敢昂首四顾,碰拿主子物品!”
“公公说得严重了。”喜蕙生怕殷准连夜惩戒此人,伤了狄王在宫中的人脉,后患无穷:“毕竟娘娘刚受册封,难免人多物杂,磕磕碰碰。现在娘娘还不知此事,便是知道了,明白宫人们并非有意,一定也不忍责罚的。只是我私心先找到此人,为自己开脱罢了。要是因此令此人身受重责,喜蕙于心不忍!”
“姑娘多虑了!”殷准端起一杯茶,送到喜蕙面前:“无论此人是有意,是无意,心里是明白,是糊涂,也无论姑娘将他交给娘娘,或自己处置,或者娘娘是罚是饶,都是小事一桩!只要能解姑娘危难,能令娘娘舒心,便是这些做奴才的福分了。”
真是见了鬼了!喜蕙不由又在心中暗叹,怎么感觉这个殷准完全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羽若的巧妙设局,喜蕙的真实用意,仿佛尽在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