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紫兰殿,回到合欢宫的德妃亦是关起门来跟自己的贴身宫女润珠说起了私房话。
“这个贞妃娘娘倒也罢了,分明还是个没长开的女娃。”润珠想起方才羽若卷起舌头的样子,只觉稚气未脱。
“休要小瞧了她!”德妃却仍然面色阴沉:“我总觉得她来得蹊跷。”
“主子还是怀疑劫匪的事情?”
“劫匪的事倒也罢了,毕竟皇上也没有追究。她随嫁的车马招摇,遇上些亡命徒也是有的。只是,她那张脸与几位皇后都不相像。”
润珠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昭安皇后和四公主小时候的模样。她十多岁被选进宫伺候德妃,也见过四公主小时候的样子。然而,实在是年头久远,记忆模糊一片。
“要说起来,姐妹们长相不相似也是有的,何况继后、庶后与她同父异母。只是,那四公主虽然美貌,可在我印象里也绝非如此绝色!难道真的是女大十八变?竟变出个嫦娥来!”
听主子这样说,润珠反而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原来,德妃娘娘是被对方的美貌刺痛了。后宫里的女人,最怕的无非就是红颜老去,最恨的无非就是貌不如人。在她看来,因为新人的姿色而疑虑重重,实在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嫉妒。
“主子不必这般心重,要我说,再好好查验查验她的本事,自然也就心中有数了。”
“嗯,看她倒是应对自如。且虽说言语谦逊,却通身的皇家气度。她若得宠,能够正位中宫倒也罢了,毕竟是我赤狄的公主,也免得后位旁落。”
说到这里,润珠却要替主子鸣不平了:“正位中宫,也要保住自己性命才是!要我说,赤狄王为了这个中宫之位也有些丧心病狂了!分明女儿进了姜乾一个个送了性命,还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的这样!主子在后宫陪着狄后熬了这些年,便是扶正,又有什么不可。偏要这般舍近求远。”
德妃冷笑:“瞧你说得,我只是陪嫁媵妾,出身低微。他怎么舍得把中宫之位让给我,那他赤狄与姜乾皇族世代通婚的约定岂不因我而坏?”
见德妃心情低落,润珠忙安慰:“且看这贞妃娘娘如何周全自己吧,可别再一尸两命了……”
德妃连忙喝止润珠,起身查看门前窗下,见无人,才甩给润珠一个异常严厉的警告眼神。润珠被她的狰狞面色唬了一跳。忙收声,去准备伺候的茶水。
送走德妃的羽若意识到,自己虽然没有等来皇后封诰,但已然在后宫有了正式的名分。所以,也该各宫走动,拜会各位娘娘了。
虽然陪嫁财物全无,但好在有了妃子的位分,自然享受二品的供养。内藏库照例送来一些金银玉玩,首饰锦缎。羽若又与喜蕙赶了几幅针线,收拾了几份礼物,先去拜会在后宫资历最高的容妃。
来到容妃的长乐宫,只见殿前山石玲珑,草茵遍地。种着连片的金桂。几只仙鹤并梅花鹿悠闲地在草木间踱步。别有一番雅趣。走进堂内,摆设倒见拙朴大气。梨花木的罗汉塌上摆着蓝金如意锦靠垫。乌木象纹条案上,一对白瓷瓶里插着几枝粉白芍药。容妃一身鹅黄家常裙褂,披着葱绿的丝绸罩衣迎了出来。虽说素雅,但也并非严守丧仪的白色。她淡淡笑着与羽若见了平礼。便转身唤道:“妥妥,快出来见过贞妃娘娘。”不一会儿,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女童便应声而出,手里还牵着一个圆脸的年轻宫嫔。羽若见那宫嫔穿着,是五品美人的样子。所以站定,等她先上前见礼。
果然,宫嫔自称嫔妾向羽若行蹲身礼。容妃在一旁介绍:“这是小公主妥妥,跟着她娘卢美人来我宫中玩耍。”
原来,除了两位皇子,镇帝还有一个女儿。虽然母亲品级不高,但对于子嗣艰难的镇帝想必也如掌上明珠。羽若忙将带来的甜食糕点递给妥妥。小女孩倒是不认生,欢欢喜喜地接了过来,还递到容妃嘴边让她尝。显然,这对母女与容妃平日里多有走动,小公主对容妃娘娘十分亲昵。
跟德妃不同,容妃虽然也对面前的新人充满好奇。但却没有试探的意思。倒像个长姐一般嘘寒问暖,又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回礼。说紫兰殿蚊虫很多,送了密密的红绡帐和驱蚊的薄荷香。奈何妥妥一刻也安宁不下来,吵着要去院子里喂鹿和仙鹤。所以,一干人等只好带上喂食,走出室外,在长乐宫里漫步而行。卢美人拉着妥妥四处奔走,容妃带着羽若远远跟着她们缓步而行。
这一走,羽若便把长乐宫逛了个七七八八。也难怪妥妥愿意来此游玩,这长乐宫里奇花异草,仙禽珍兽,当真其乐无穷。不知不觉走过一个九曲桥,只见一座小楼坐落在桥边。楼前红葛漫壁,翠条青青,很是喜人。但是,那妥妥见了小楼,却大反常态,急急地收住脚步,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卢美人亦跟在女儿身后快步而去。好像楼内有什么骇人的秘密。羽若不由好奇地向楼内张望。
一回头,却发现容妃紧紧地立在自己身边。一张郁郁寡欢的脸近在眼前。吓得羽若连退几步。结结巴巴地问:“不知这小楼是什么所在,那妥妥怎么避而远之?”
容妃神色黯淡,却沉着不乱:“没什么,那楼里供奉着几位皇子的牌位。他们都未成年,不能在皇陵立碑。可我想着,他们也总算是一条性命,有的都未及来这世上看一眼。让他们享受着香火,也好早去冤孽,别处投生去吧。”
她虽然说得淡然,羽若却听得惊心。在这春光满园的长乐宫,竟然供奉着皇子婴灵。怎不叫人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