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云侍郎早女儿一步先回到家，等想想回了家去书房寻他，就见他在灯下写着什么。她走过去看，只见纸上全是书院里先生们的名字，她好奇问道：“爹爹，你在写什么？”
云侍郎说：“你在书院待了五年，九凤书院的先生都教授过你学识，明日就要走了，爹爹买些东西放马车上，等你答完卷子出来，就让秦嬷嬷将东西送与先生，与他们道谢。”
“哦。”想想低声说道，“爹爹，能不能给游先生多送一件呀，他特地送了我一盒糕点呢。”
“可以啊。”云侍郎对女儿会关心人的心意颇为高兴，女儿好似懂一点人情世故了。
当年他将女儿送到书院，就是为了能让她懂人情世故，学点处事的规矩，如今虽然还不算太懂，但比起以前好多了。
想想坐在椅子上趴了半晌才再开口，问道：“爹爹，你说我不在书院了，先生们会不会立刻忘了我？”
云侍郎问：“先生们记不记得你，你这样在意？”
“因为昨日每个先生见了我都要说，想想啊，你不在书院了，先生定会挂念你的。先生们要是忘了我，可就是在说谎了。”
云侍郎看着说得十分认真的女儿，忽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你是怕先生忘了你呢，还是怕你不在书院就被忘记了？”
想想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不是一样的意思？云侍郎笑笑，说道：“先生们不会忘了你的。”
“爹爹为什么这么说？”
“先生们怎么会忘了你。”云侍郎暗暗叹道，每次我一出现在书院中，总有先生要跟我提今日又被你为难了，连续反问数十条，夜里怕是又要做回学生时代的噩梦。
想想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爹爹也敷衍她了。
她几乎一晚没睡，等第二天一早就去书院。许是因为今日是答题的日子，同窗都来得早。
她跑到小班那，唐盾已经来了，还临时抱佛脚地拿了本书看，格外认真，似乎平日里就是个上进的好学生。她小跑过去扯扯他衣服，唤道：“盾盾。”
唐盾对她的到来很意外：“想想你怎么还有空闲跑这来，小班的人都要急死了，你甲字班的还不急。”
想想挑眉说道：“我才不急，盾盾你太小瞧人了。”
唐盾想了想也是，她可是历经过好几场朝廷大考的人，书院甲字班的闭馆考试算什么。
“那你现在过来干嘛？”
“我想问你件事，要让一个人一辈子记住我，有什么办法？”
唐盾想了想说道：“一是对他很好，二是对他很坏。”
想想一顿，沉思起这话的意思来，她隐约有些懂了，说道：“我知道了，对先生们好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做坏事了。”
“……想想你要干嘛？”
“做坏事呀。”想想拍拍他肩头，说道，“我要回甲字班了，一会就要考试了。盾盾，以后你可要常来找我玩。”
“放心吧想想，你也要常来我家找我，我爹可喜欢你了，你一来我爹都不好意思揍我，你面子大。”
两人一言为定，想想便回了甲字班。不过片刻，铜钟敲响，先生们也来了。
闭馆大考要先做考卷，卷子做完了就去先生那接受提问，再评定“通”还是“不通”，若通，就正式离开书院了；若不通，则要继续留下来，再等明年的考试。
卷子一一发下，想想一点也不慌，等拿到卷子，扫视一遍题目，已经胸有成竹。
室外提问的先生按照过往惯例，会来得较晚，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搬了椅子桌子来，人刚出现，就看见个小姑娘走了出来，见了他们就说道：“先生们来得可真晚，我都转了好几遍了。”
先生顿时苦笑：“我们可是特地早到了一些的，要是像往年那样，少说得一个时辰才过来，还不是想着想想你会早交卷子，结果还是慢了。”
“先生们太小看人了。”想想哼了一声，“等会我要多问几个问题。”
“……小机灵你别折腾人，赶紧答完赶紧走。”
“谁让先生晚来了。”
那先生道歉说道：“先生们错了，以后一定早来。”
说完旁边的先生说：“哪里有以后了，小机灵明日就不在这了。”
话音落入想想的耳朵里，让她有些失神。
先生说道：“开始答题吧。”
“先生问吧。”
“前有诸葛孔明躬耕于南阳，后有陶瓮采菊东篱下，但他们盛名在外，隐人却不隐名，这是如何做到的？”
说罢，想想的眉头已经紧锁，抬眉看看三位先生，看得三人颇为紧张，问道：“有何问题？”
“大问题。”想想叹气，眼里全是失望之色，说道，“我以为甲字班的闭馆考试会特别难。”
先生禁不住一扯嘴角，说道：“好好答题。”
“哦。”想想说道，“无论是诸葛先生还是陶先生，都是身轻而心重。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聪颖敏锐，如果是个笨蛋，没有才智，一定不会有人记得他们，就算是记得，后人谈起，也定会是调侃说‘哦，就是那两个住在南阳的笨蛋和整天看南山的笨蛋呀’。”
“……咳咳。”先生轻咳，说道，“不许这样调侃前辈。”
闭馆问答一共五道题，只问三道，先生便不打算再问了。想想见他们不继续发问，问道：“完啦？”
“足矣。”先生感慨说道，“真是妙人啊。”
想想问：“通了吗？”
“通啊！”
“哦……”想想一瞬有些失落，就这么轻易的就“通”了啊。她起身说道，“那我走了。”
“你等等，别忘了还得行恩师礼，你先去前头等着吧，等甲字班的人都出来了，与先生行了礼再走。”
“哦。”想想挪了张凳子坐下，等着甲字班的同窗们出来。
过了半个时辰，陆续有人出来了。或兴高采烈，或垂头丧气。“通”者坐到了想想身边，“不通”者就直接走了，不用行恩师礼，这是明年的事了。
又过半个时辰，四个甲字班的学生都已出来，通者不过一半，约莫八十余人。
先生们也已出来，恩师礼开始了。想想是第一个答题并且是第一个通者，走在最前头，朝先生们行礼道谢，得先生们的祝语后，就从书院大门离去，踏出这道大门，就正式离开书院了。
想想行了礼后，林洞主领着一众先生赠予她祝语。
大多都是前程似锦切记君子之心的话，跟往年没有什么不同。
想想行完恩师礼，便往大门那走。还未踏出书院大门，先生们的目光还未收回，就突然见她转身，看得众先生如当年初见她那般，如临大敌。
随着她轻轻转身，少女的罗裙轻扬，娇俏的脸上满是骄傲。想想看着这待了五年的书院，看着都教过自己的先生，说道：“你们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先生！”
“……”
站在最前面的林洞主失声一笑，这没礼数的小丫头。他朗声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想想脚步一顿，目光久久没有收回，还想再做点坏事，可突然没了那个心思，她最后说道：“那我走了。”
——先生们可要记住她，一定要记住她。
她走了几步再回头，先生们已经在接受别的学生的拜别礼了。想想再看看那恢弘安静的九凤书院，真……舍不得呀。
可终将一别，谁让她都成甲字班的学生了，再留……
就变成先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