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好好的怎么会被盗?”
“书院也没其他人了吧。”
“谁说没,昨天不是住进了七个外人。”
“都是读书人,不至于吧……”
“谁知道。”
想想赶到林洞主住的院子时,外面已经有很多人。但她没有看见衙役,略有些奇怪,按理说失窃了该立刻找衙役办案的,否则拖得越久案发现场的线索就越少。
她挤进人群,房门外也有不少人,林洞主正与黄护院说话。
“林洞主。”
林洞主看见想想,说道:“正好你来了,一起听听吧。”
他的神色丝毫不急不怒,像是失窃的不是他。
黄护院继续说道:“洞主您离开院子后,小的路过这巡视了一遍,但没有听见任何动静,而且门也是锁着的,里头不可能有人。”
想想问道:“窗户呢?”
林洞主说道:“我方才回来拿东西,自己开的锁,开锁后发现窗户还关着,所以贼不会是从窗户那进去的。”
想想皱了皱眉,往里面看,可窥的一角乱得很。这就怪了,门窗都关着,贼却把屋里翻得乱糟糟?那贼是从哪里进去,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她看看黄护院,问道:“你是几时到几时巡逻的?”
“辰时过半就要走了的,这不刚要交接了回家,就听见失窃了。”
她点点头,说道:“我进去看看。”
林洞主侧身,让她进去,随后便见她身后跟了个年轻男子,也跟着进去了,一想才想起这人是那游学七子之一,好似方才他们是前后脚进院子的。
大清早的,两人怎么走在一起了?
屋子不算太大,一个小厅,一间卧房,还有一间书房,一会就看完了。屋里混乱,东西基本都被翻过一遍,别说贵重些的瓶子摆饰,就连凳子桌子都被推翻在地。
谢十安细看一遍,说道:“林洞主,这不像是偷窃,反而像是对方在跟您闹着玩。”
林洞主问道:“为何这么说?”
“一般要偷盗财物,都会挑贵重的东西下手,而且动作会很快。但这个贼却与众不同,他不急着偷东西,还有心思把全部东西推倒在地。”谢十安往卧房看了一眼,目光微凛,说道,“偏偏是最有可能锁着财物的抽屉却没有被翻。”
想想看了他一眼,这些话本来应该由她来说的,竟然被抢先了。
林洞主立即去开抽屉,一会说道:“箱子里值钱的东西没少。”
谢十安又道:“林洞主看看,是抽屉里的东西没少,还是这屋里根本就没少东西?”
想想又皱眉看他,这话也是她要说的!
林洞主四处看了看,说道:“确实什么也没少。那这贼进屋做什么?可是翻成这样黄护院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因为他说谎了。”
“因为”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谢十安抢先的想想都要气死了,原先全部人还在看她,他一开口,都没人看自己了。
可惜谢十安比她高一个脑袋,要是平齐,那一定要被她瞪死。奈何他太高,全然没看到她的眼神,继续说道:“护院大哥说你巡查的时辰是辰时,而书院有个习惯是先生要在辰时一刻迎学生,但林洞主出门的时候房里还没有异常,所以盗窃点应该是在辰时二刻。而你却说辰时过来看见房屋没有变化,当真如此吗?”
黄护院顿了顿,瞪眼道:“当然,我过来时房门确实锁好了。”
谢十安一笑,这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在场的人突然就有了满心的兴趣,不用他解释,似乎都能从这一笑中得到了答案。想想见众人眼神都变了,以往这种眼神只会落在她身上,如今全落在谢十安身上了。
“你撒谎了。”谢十安淡声说道,“你在辰时根本没有在巡逻,而是去睡觉了。”
黄护院立即生气说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就算巡查的就我一个人,没有人证,你也不能这么污蔑我。我忍着夜里的凉风在书院晃了一圈又一圈,你怎能说我偷懒?”
“你如果没有偷懒,那为什么发髻会乱?尤其是后脑勺这一块,分明是去睡了。而且你的身上还沾有枯草,睡觉的地方……”
想想终于忍不住插话:“是厨房的草垛上。”
谢十安低头看她,她还飞快看了自己一眼,十分不忿。咦,这是忍了很久吧。想想又道:“如今四月,到处都是青青绿草,根本找不到什么枯草,唯有厨房才有干草,既能睡下人,又能躺得舒服。”
黄护院欲言又止,想要否认,可意识到说这话的是云想想,那个厨房丢了一粒米都能找到“凶手”的云想想,他顿时不敢反驳。
林洞主沉声:“这话是不是真的?”
黄护院看看想想,无力反驳,跪下叩头认罪:“云夫子说的没错,小的是偷懒了,凌晨实在是太困,就去厨房里睡了一觉。”
众人哗然,低声议论中,想想已经听到夸奖自己的声音了,心情这才舒坦了些。
谢十安见她一脸愉悦,笑了笑,果然是闷坏了。
黄护院又道:“可是盗窃您东西的不是我,小的也没去翻乱您的东西。”
想想说道:“我知道不是你,您满身枯草碎,但屋里却没有一点。”她略一想,说道,“所以说,窃贼很有可能是不慌不忙进来扳倒了屋里的东西,然后又不急不慢地锁好门,这才走的?”
谢十安说道:“也就是说,窃贼十分了解林洞主的作息时间,甚至知道黄护院偷懒睡觉去了,并且很擅长开锁。”
想想接着说道:“可是窃贼这么大摇大摆的,却不是为了偷东西。”
“如果说是寻仇,但贵重的东西也没有被损坏。”
“那就是说,窃贼的本意其实也不是偷东西。”
“当然也不会真是为了闹着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别说听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算是听了也有点晕乎。只是两人说着,忽然四目对视,似瞬间明白了什么——
“醉翁之意不在酒。”
“调虎离山之计。”
谢十安当即对林洞主说道:“窃贼此时很有可能在书院别的地方盗窃。”
“洞主你快叫人去书院别的地方看看,尤其是放置贵重东西的地方……”想想突然想到一个放置了无比珍贵东西的地方,心登时一跳,“藏书阁。”
话落,刚才去藏书阁查看是否失窃的护院也跑了过来,喘气说道:“藏书阁……失、失窃了!”
想想一听,立刻提了裙摆跨过门槛,朝藏书阁跑去。
林洞主也往藏书阁跑,他一来,其余人也一起跟来。浩浩荡荡几十人全往一个地方跑,可谁都没有想想跑得快。
想想跑到藏书阁,直接从梯子爬了上去,跑入暗格,只见门上的锁已挂在一边,被人打开了。
她的心一惊,生怕里面也跟林洞主的房间一样,被翻得乱如鸡窝。
书可不比物件,宝贝得很,这里的书年纪又大,随便一翻就要变成碎纸了。
她忧心忡忡打开门,暗格里面的五排书架不算凌乱,但地上也掉了不少书,桌上也翻乱了,再往里走,又见前头地上乱糟糟。
想想的心也顿时乱糟糟起来。
一会林洞主也进来了,目光没有落在书上,而是径直奔往里头,将墙上砖块取下,露出一个真正的“暗格”。
但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林洞主此时的脸上才露了肃色,眉头紧紧锁着,回头对正在捡书的想想说道:“失窃了。”
想想问道:“什么东西被偷了?”
“九凤印章。”林洞主沉声说道,“先皇恩赐的印章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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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洞主初接掌九凤书院时,书院的名气还不大,甚至因官宦子弟多,先生不敢多加管教,而显得十分混乱。后来林洞主任职山长,教导有方,管理得当,在几次大晋书院考核中,力压岳林书院,学生出尽风头,一跃成为大晋第一书院。
先皇甚是欢喜看重,亲笔写下九凤书院四个大字,命人雕刻成章,赐予书院。
虽说印章不见了不会犯下杀头的罪,但到底是先皇赐予的东西,如今失窃,还是令人忐忑。
想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真正的暗格,之前她还奇怪为什么这里叫暗格,原来这小房子不算什么,书籍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个幌子。贵重的东西在墙壁里头,而不是这些书。
此时书院的先生也基本来了这,但大家你一嘴我一嘴,也帮不上什么忙。
游学的七人中,也就谢十安和颜开来了,其他人害怕被怀疑,不愿多事,都留在自己的屋里,没有出来。身为外人,他们很清楚自己处境尴尬。
谢十安站在暗格门口附近,时而往里面看。颜开赶来后也往里头看,有点着急,甚至不安,低声问了谢十安几次,“林洞主不会怀疑我们七个人吧?我们一来就发生这种事,宛若瓜田李下啊。”
谢十安微微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颜兄不必担心。”
颜开苦笑:“怎么能不担心,我们可是外人。”
此时人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聒噪声,谢十安侧耳细听,听见人群中说的话了,不由屏息,往那投以目光。
“齐先生来了。”
来者是今日有事外出刚刚归来的齐鸿鸣,他快步往前面走,众人给他让开一条道。哪怕大家同为先生,但齐鸿鸣毕竟是前御史大人,众人于他总要尊敬几分。
谢十安一直盯着齐鸿鸣,直到他从自己面前走过,一旁的颜开才低声说道:“那位便是当年的御史大人齐鸿鸣了吧,听闻谢丞相被抄家的事与他有关,本以为会是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没想到面貌倒是正气。”
谢十安目光微微沉落,应声说道:“是啊,一身正气……”
人声嘈杂,齐鸿鸣的心思也在那印章上,没有听见旁人低语,走到林洞主面前才道:“我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