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那座书院》by阿一姑娘
第一章
春风习习，草长莺飞。
晨曦普照大地，尽显三月美好春光。
但九凤书院众先生的心情一点都不美好。
因为云家千金云想想要来做他们九凤书院的学生了。
一大早，房间里就充斥着长吁短叹的声音，个个先生愁眉不展，根本没有被春风拂照的欢喜，你瞅瞅我，我瞧瞧他，没一个人吭声。
过了很久，才有先生说：“不就是个……小孩子，才七岁，能吃了我们不成？”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有人拍桌，说：“是啊，她真会吃人！”
那可是云想想，云侍郎的亲闺女，大晋八百年来第一神童。
当年云家小千金出生，众大人都前去贺喜，只当做是平常孩子出生，谁想过了三年，那孩子逆天了。
会认字，不稀奇；会背诗，也不稀奇。
可是能认千百字，会背三百诗呢？你要是当她是个小婴儿，她还会跟你争辩一番，说得你哑口无言，伶牙利嘴地让你明白——我才不是三岁小毛孩。
到了云想想五岁的时候，已经跟个小大人似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丞相是最恨民间造谣的，压根不信五岁小毛孩能聪明到哪去，以为是云侍郎意图借女升官，于是亲自去见，想要戳破神童谎言。
谁也不知道在云家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守在外头的云侍郎只知道丞相是哭着出来的，眼睛都哭红了。
他吓得差点跳起来，云想想我让你嘴下留情，你就这么把人给骂哭了？
一会想想蹦着步子出来了，他赶紧拉住女儿问：“你骂哭丞相了？”
想想说：“没啊，我就是说了他两句，他就哭了。”
一朝成名天下知。
大晋朝野都知道，有个天才小神童，骂哭了当朝丞相。
但让云想想声名大噪的，是另一件事。
那日春光正好，外国使臣来见。大晋皇帝有意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大晋子民的聪慧，于是召了云想想入宫。
想想进了宫坐在宴会席位上，等着展示自己的才华。没想到入宫前喝了太多酸梅汤，内急了。她急忙溜出去解决，谁想刚出去就被个男童揪了辫子，还不松手，非要她脑袋上的小花簪。一扯，花簪的五朵花瓣被扯掉了三瓣。
想想一愣，随即大怒。
等侍卫赶到，两个小家伙已经打成一团。
想想力气小个子矮，本来不是他的对手，但她有一口刚长满的糯米小白牙啊，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于是死死咬着他的手不放，咬得男童嗷嗷直叫。
最后还是大晋皇帝温声许诺给她一百本皇家珍藏的古籍和一本棋谱，她才松口。
哼！想欺负我云想想，滚蛋吧，小屁孩！
据说那天，想想的名字彻底传遍四国。
一个上可骂哭丞相，下可大战熊孩子的天才恶霸少女，谁惹得起？惹不起，惹不起。现在惹不起还躲不起，先生们愁啊。
五岁的时候就这么凶，那现在七岁，还不得把书院给拆了。
今日九凤书院的上空，似乎漂浮着一片乌云，久久不散。
云家上空，也有一片乌云，完全没有一点春天的灿烂样子。
院子的四角凉亭中，一个七岁模样的女童坐在石凳上，手里正捧着一本棋谱看。她束了两根辫子，模样生得俊俏水灵，双眸明亮似含星月，就是脸蛋还带着婴儿肥，看着肉嘟嘟。
这就是云侍郎的女儿，大名鼎鼎的云想想，传闻中的百年神童。
她前头正有两个下人端着早饭和茶水，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您就把饭吃了吧，吃了换好衣裳，一会还得去书院呢。”
“哼。”想想不屑一笑，微微抬了抬睫毛，说，“我可不要去那种小屁孩扎堆的地方，爹爹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要我去跟那些几岁大挂着鼻涕眼泪的孩子一块学习。”
云侍郎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妻子病逝后，他眼见女儿越来越聪慧，越来越不与人沟通，就连笑都不怎么笑，他简直要担心死。
这根本不像个孩子。
女儿聪明是好，但总该有点孩童天真可爱的样子吧，再这么下去，到她及笄时，还不得像个六七十岁的小老太婆，这可不行。
他仔细思量后，决定将女儿往孩子堆里扔，让她被天真烂漫的孩童气息感染感染，变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而不是一个小老太婆。
无论下人怎么劝，想想就是不动，她才不要去那种幼稚的地方。
一会云侍郎过来，见女儿还没动弹，就知道她不乐意去。
“想想。”
想想伸手制止，说：“爹爹什么都不要说，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的。”
云侍郎也朝她伸手，摊开的手掌上卧了五颗糖，说：“你去书院，每日给你五颗糖。”
想想一顿，忍不住多看它们几眼。白白的石蜜棱角分明，小小的一颗她能含上半天，五颗……她能甜上一天。
这个诱惑力真是太大了。
云侍郎知道女儿唯一的弱点就是糖，这恐怕是满朝都没有想到的。这个法子他不轻易拿出来用，生怕被外人知道。但他也不给女儿多吃糖，怕吃坏牙齿。
一天五颗倒不至于吃坏牙，只希望她能好好去书院。
想想挣扎了很久，在去书院和吃糖两者之间权衡许久，终于从他手上抓了糖，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去看看。”
云侍郎长长松了一口气。
*****
距离云想想抵达书院还有两刻，众先生依旧愁眉不展，唯有群龙之首的林洞主颇为镇定。
年过五十的林洞主当年曾是翰林之子，学识和文采颇负盛名。后任教九凤书院，成为洞主，如今已经过了十个年头。书院在他的掌管和带领下，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执教十年，他什么学生没见过。
乖巧的、听话的、顽劣的、嚣张的，进了书院就都变成了一种人——学生。
云想想也不例外。
今日上堂，学生陆续前来，马车都停在写着“九凤书院”的牌匾外头，再往里还有一段很长很长，两边栽满银杏树的道路，但林洞主定下了规矩，不许马车进入，免得惊扰了其他学生。
在家里待了好一会的想想很晚才到，她到的时候，书院门前都没什么人了。
林洞主跟云侍郎早年就有来往，两人私交甚好，这会他见了云家的马车，知道是他们来了，便等在那。
众先生也看见马车了，认得马车的人一说那是云家的马车，众人立刻挺直腰背，目光灼灼而不安，颇有兵临城下的危机感。
——那个用本事把书院拆了的神童，终于是来了。
云侍郎在车上已经反复叮嘱女儿几次，“你到了书院，见到先生们要问好，要客气、要礼貌，要尊师重道，知道吗？”
吃着糖的想想点头，说：“知道了。”
下车时，想想的糖吃完了，还想再吃一颗，被云侍郎拦住了，说：“先生们就在前面，别吃了。”
想想皱眉，心情坏掉了一点。
见先生跟她吃糖有什么必要的关系吗，凭什么不让她吃糖。
云侍郎牵着女儿朝林洞主他们走，林洞主见了他，立即率众作揖问好，一顿客气。
一会林洞主的目光落在云想想身上，这小姑娘扎着两根小辫子，一双明目满含灵气，小脸蛋红润娇俏，小小年纪就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俯身笑问：“你就是云想想吧，我是九凤书院的洞主，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想想抬头看他一眼，说：“洞主，我想问个问题。”
云侍郎一听，头都大了，来不及拦，林洞主已经笑道：“你问吧。”
“为什么你要我们学生都穿一样的衣服？我听说林洞主主张学生习百家之长，既求百家，那为什么衣服却千篇一律？这不是先从眼睛上桎梏了一个人吗？”
林洞主答道：“开拓的是眼界，而不是一件衣服。这衣服能让外人知道你们是九凤书院的学生。”
“哦。”想想眼神一扫，扫得林洞主和几个先生又如临大敌，她说，“可是为什么你们要求我们穿一样的衣服，可你们却不是？不怕别人认不出你们是九凤书院的先生吗？”
林洞主：“……”
云侍郎苦笑，拉住女儿说：“别人认得先生是先生。”
“可是我今日若不见，不会认得的。”
“因为今日有爹爹介绍于你。”
想想沉思半会，这才“哦”了一声，作罢了。
众先生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对方宛若小试牛刀，看来以后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啊。
想想顺利入了书院，被分到了小班，全是跟她个头差不多高的孩子。
可是她不开心，因为这些小孩子真的太吵了，一点都不稳重！
她坐在最前头，想着眼不见为净。还没坐一会，背后突然伸来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她偏头一瞧，就见一只肥硕的虫子在探来的树枝上扭动着身体，扭来扭去，扭来扭去。
“想想，你喜欢虫子吗？”
“啊——”
*****
一晃日落，小豆丁们都陆续被人接回家了，想想也不例外。
小豆丁们一走，林洞主的桌前就被先生们挤满了。
“洞主，我受不了了，一堂课不过半个时辰，她打断了我七次，还质疑我当年到底有没有得过探花郎，这不是侮辱人吗？”
“洞主，我们去户外看看花花草草，培养小娃娃们的情操，结果那个云想想一把把兰花摘了，说它招惹蜜蜂，我就没见过这么不可爱的孩子！”
“洞主……”
“洞主……”
林洞主快要被一众来控诉的先生们刺穿了耳朵，他笑笑说道：“诸位先生辛苦了，辛苦了。”
众先生说：“这才第一天，她还要在这待个好几年吧？”
一人瞪眼说道：“这怎么可能，以她云想想的学识，待个半年她就得觉得没人可教自行告退了吧。唉，要不是翰林院不收姑娘，她何苦来这。”
众人齐齐叹气，对那小魔头无可奈何。
“阿嚏阿嚏。”乘车回家的想想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摸摸鼻子，嘀咕说，“书院是这么危险的地方吗，竟然风邪了。”
先生教的东西太无趣，她明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书院了。
还有那个玩虫子的小胖墩，简直要吓死她。
除非……爹爹给她十颗糖，她还能勉为其难去一去。
马车颠簸，她坐得也无聊。窗外春风暖人，拂得她心中舒坦惬意。撩起车窗帘子往外看，正好经过一棵巨大的榕树下，那榕树约莫要五人环抱才能圈住，树如伞盖，有鸟鸣叫。
树下聚了四五人，正在下棋。
身为一个棋痴，想想的心痒了。她叫停车夫，下了马车往榕树下走，准备下一盘棋再回家。
她走到树下，离自己比较近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眉头紧锁，再看棋盘，白色棋子正被黑色棋子死死压住，那黑棋宛如浩浩荡荡的一队骑兵，气势汹汹，让白棋毫无反抗之力。
这白棋已经被压得一点“气”都没了。
黑棋完胜。
想想朝棋盘的另一面看去，只见下出骑兵气魄的人，却是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少年。
少年一身青色长衫，淡然看着棋盘走势，不急不躁，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气场。
她开口对那毫无招架之力的中年男子说道：“你下得真差劲。”
奶声奶气的声调瞬间在人群里炸开了锅，那少年的目光仍落在棋盘上，似乎并没有听见这个突兀的声音。
男子气道：“那你来啊，小屁孩。”
“呵。”想想轻笑一声，说，“那你还不让座。”
从她四岁开始，就没有能在棋盘上赢过她的人了。
一直观棋的少年直到眼中映入一抹绿罗裙后，才微动睫毛。他抬眼看去，对面坐着的已经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满脸傲气。
“我来跟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