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晰看着秦明空,一字一字的道:“便是在给臣妾几个胆子,却也不敢算计皇上啊。”
秦明空眼中神色越发森寒而暗沉:“敢,或者不敢,爱妃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若是爱妃当真不敢,又怎会有如今这百官请命的浩大阵仗,他日落于史书之上,又怎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着,秦明空起身,震袖,落座于皇位之上:“为永昌帝请命?呵,怕是你们还不清楚,贵妃在展颜邀宠之时,其风姿敌得过万千风景,又比得起百花魁首吧。”
秦明空此言,让跪在地上的黎晰,面上血色尽褪。
而文武百官,则是互相看看,不明所以。
以那青楼卖笑的花魁,来比之黎晰,比之一代皇帝,怕是也就只有秦明空,方才能想出这般折辱之词了吧,此刻,百官心里,皆是如此所想。
秦明空挑眉:“都平身吧,今日乃朕册封大典,若是无要事,便退朝吧,朕可不想耽搁了,宠幸曾经皇帝的殊荣!”
说着,秦明空也没管大臣们是何表现,便直接起身:“退朝!爱妃随朕前来。”
秦明空并未带着黎晰走向寝宫,而是朝着御书房而去。
对于御书房的路线,黎晰是相当清楚的,当即便认出来了:“皇上走错路了。”
秦明空回头,扫了一眼黎晰:“朕曾经教过爱妃的,君王永远无错处。”
黎晰顿了顿,张了张嘴,却并未说出什么。
这话,秦明空确实说过,还不只是说过一次。
黎晰略微低头:“是,臣妾醒的了。”
秦明空看着低眉信手的黎晰,眼神越发阴沉,手也已经握成了拳:“爱妃还真是知错能改啊!”
黎晰只是垂眸,并未在说什么。
两人沉默的到了御书房,秦明空走到御案之前,忽然一拳,砸在了御案之上。
御案忽然碎裂开来,然后轰然倒地,奏折落了一地。
黎晰看向秦明空,接着便蹲在地上,将奏折捡起来,抱在怀里:“皇上在怎么生气,也不该如此,这些奏折,可都是关乎民生的,皇上怎可轻带了。”
黎晰还是皇帝的时候,从未像其他皇帝一般,生气了,就将奏折扫落一地,或者是直接丢出去。
黎晰对待每一本奏折,那都是极其认真的批阅。
因并未亲政,所以,黎晰的朱批都是额外附上一张纸,字迹也很是工整。
若黎晰并非拓跋皇室的遗孤,数年之后,一旦亲政,一定是一个贤明的皇帝。
将奏折捡起来,黎晰将其放在了以往秦明空的案几之上:“皇上若是跟臣妾生气,尽管对臣妾发脾气就是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今日之事,也多有算计,但是,那是我欠了你的,并非是天辰百姓欠了你的。
我愿意让你做皇帝,就是因为我相信,将天辰托付到秦明空手中,当时日月当空之景。”
黎晰眼神头一次这般郑重的看着秦明空。
秦明空忽然觉得,自己那一身的火气,竟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那你还真是相信我啊。”
此刻,两人都未曾在放什么称谓,而是以‘你’‘我’相称。
黎晰淡淡一笑:“是啊,我一直,都是这般的信任明空,只是明空不知道而已。
明空可知,今日我为何会那般说,又那般做?想必,在明空心中,必然又是将我想的丑陋而奸诈了吧。”
秦明空看着黎晰,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力反驳什么,却又不想承认。
黎晰淡笑:“明空那一旨禅位诏书,朝堂有几人相信,是朕亲笔并且心甘情愿所写?
虽然我那些年做皇帝,不算是有所建树,但却也并无错处,并且多处变法改革,还是惩治贪官污吏,那都是一代贤君的表现。
虽然我仍旧年幼,虽然我依旧看似在明空的掌握之下,但是,我的能力,怕是无人怀疑,朝中,相信他日我能成为明君圣主之臣,也不少。
虽然你秦正党如今已经斗过了南明党,但实际上也只是没了两位丞相,和一位首辅大臣,其他人,也不过牵连不过十人。
这满朝文武,又有多少,仍旧是南明党的老人,他们的心里,自然还是向着南明的。
但凡千岁爷有半分的疏漏,他们便会打着讨伐逆贼的名头,想要将千岁爷赶下台,然后,在迎我做皇帝。
这个做法,必定会得到清流派的支持,若是余下的南明党和清流派,以及当年和惜朝交好的人合力攻击秦正党,除了血洗朝堂之外,明空想要安抚他们,是不可能的。
而血洗朝堂,是我不想看到的一切。
但有了今日之事,我这个男……男妃的名号坐实了,他们便也无法在立我为皇帝,而整个黎氏皇族,便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便是南明党想要搅风搅雨,也只能想想,而剩下的时间,明空便可以一点一点的铲除异己。
明空只需相信,再过不久,我这个前皇帝现男妃,便会众口铄金的一身污秽之名。”
说着,黎晰微微闭上眼,自嘲一笑:“我是算计了你,但最终,受到伤害的只会是我,他日,便是史书之上,也不过是你这个皇帝风流成性,宠幸男人而已。
或者,你也可以过段时间找个由头,直接把我打入冷宫,反而还能博得一个不受……”
还没等黎晰说完,秦明空便一把,将黎晰搂入怀中:“对不起……”
黎晰轻轻的推了推秦明空:“你说过的,君王无错。”
说着,黎晰自嘲一笑:“况且,你也从未信任过我,不过是少许怀疑,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秦明空僵了僵,半响,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黎晰说的是事实,他从始至终,都从未信任过黎晰。
黎晰推开秦明空:“让李德全带人来收整一下吧,还有,以后皇上若是有气,随便砸一点盘子碗就行了,这桌子,可是上好的汉白玉镶金的,就这么废了,实在是可惜了。”
秦明空轻咳一声:“修桌子的钱,我自己出。”
黎晰挑眉:“难道皇上不知道吗?当了皇帝之后,您的一切,那都是属于国家得了,便是您的私库,那也是国家的!所以,这浪费的,却还是国家的钱!”
秦明空:……
黎晰忽而一笑:“今日,是我错了,不该做这么一番举动,污了你的名声。”
秦明空却微微摇头:“我从不在意身前身后名,只是……对你算计我这件事,有些气愤罢了。”
黎晰轻轻的靠在秦明空的怀中:“今后,我不会再算计你分毫,明空,从现在开始,可否信我一点?”
说着,黎晰微微仰头,看向秦明空:“我从未,伤害过你,无论过去还是未来,更是从未伤害过你在意的任何人,只可惜……有些事我百口莫辩。”
秦明空顿了顿:“陛下说的,可是辰亲王之事?”
黎晰眼神微闪,接着便道:“你说是,便是吧。”
说着,黎晰站直了:“臣妾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不知皇上赐的是那一座内宫?”
秦明空挑眉:“陛下的寝殿,一直未改。”
黎晰叹了口气:“臣妾告退。”
秦明空在黎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开口道:“陛下今后的自称,还是‘朕’,臣听着舒服一些,至于‘臣妾’二字,以后莫要在提了。
不管是有了位分,还是没有位分,黎晰对于秦明空来说,都是想要相伴一生,扶持到老的人。”
黎晰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秦明空,唇角却掀起疑似苦涩的笑意:“但愿,我能伴你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