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晰说完,便不再多言,而是执拗的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轻叹一声:“陛下还小,怕是不懂何为感情,臣不该错引了陛下。”
黎晰踮起脚尖,凑近了顾惜朝的唇。
顾惜朝一顿,却是后退一步:“臣僭越了,还请陛下恕罪。”
说着,顾惜朝忽然跪在地上,行了个三叩九拜。
黎晰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看着顾惜朝,许久不曾说话。
似乎,此刻的风声,也寂静了。
顾惜朝就这么跪在地上,脊背挺的笔直。
黎晰深吸一口气,笑的勉强。
蹲下身,伸手,欲扶起顾惜朝:“惜朝起来吧,朕明白了。”
说着,黎晰声音越发涩然沙哑:“在朝,惜朝是臣,朕是君,君臣殊途,在私,惜朝是老师,朕是学生,不可乱了辈分。”
黎晰淡笑一声,像是要将心中感情尽数隐藏一般:“朕定不会在扰乱惜朝的心,也不会再做丝毫于理不合之事,惜朝莫要在惩罚朕了,起来吧。”
顾惜朝微微一顿,借着黎晰的力道,站起身来:“是臣的错,臣未能避嫌。”
黎晰深吸一口气:“惜朝与朕,可还能做朋友?不分尊卑的那种,可无话不谈的那种,朕……可望而求不得的那种?”
顾惜朝微微一顿,接着便开口道:“臣一直,都是陛下的良师益友。”
黎晰忽然笑了,笑的如同春花灿烂:“那就够了。”
说着,黎晰放开顾惜朝,主动拉开两人之间那过分亲密的距离:“惜朝,这选妃之事,怕是还会有人在提起,惜朝以为,朕该如何选择?”
黎晰说的随意,像是在讨论十分轻松的事情一般。
但那每个字,都砸在了顾惜朝的心上,让顾惜朝只觉得喉咙泛起苦涩味道。
黎晰是君,君势必不可后宫空虚,必须要为皇室开枝散叶。
顾惜朝以为,自己可以平淡已对,但现在却发现,那只是想的太好,而现实,却是他只能僵硬着身子,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晰像是并未察觉到顾惜朝的异常一般,自顾自的说道:“丞相早先便威胁朕,要朕立他的女儿为后,朕倒是无所谓,但是,如果任由南明党如此,朕担心,朕距离做个傀儡皇帝,倒也差不多了。”
黎晰说完,转身,神色颇为沉重的看向顾惜朝:“现在,朝堂之上,能与南明党相抗衡的便是千岁爷,但是,千岁爷家中,却再无女眷,可入宫平衡朝堂势力。”
说着,黎晰微微叹了口气:“秦正党这边,也确实是没什么合适之人啊!或者,便是官职低微,甚至当不得贵妃,如何在宫中与南明党的皇后去斗?”
黎晰说着,神色越发担忧。
顾惜朝垂眸,掩饰掉眼中的苦涩:“陛下,臣府上,有一妹妹,尚未议亲,且与臣……长相颇为相似。”
说着,顾惜朝闭上眼,掩饰了那即将冲出的苦涩之意。
每个字,都带着格外的沉重与痛楚。
仅仅只是凭借顾惜朝这几句话,黎晰便清楚,顾惜朝是什么意思。
心中,却也越发沉重。
顾惜朝如此待他,但他……却不值得顾惜朝如此。
甚至,葬送了自己嫡亲妹妹的未来。
黎晰之所以这时候提起,便是算计到了顾惜朝会如何去做。
黎晰伸手,似乎想要去触碰顾惜朝,但却终究收回了手:“惜朝……朕……不想如此。”
虽然黎晰的计划,便是顾惜朝的妹妹——顾惜暮,但这句话,却也是认真的。
没有任何一刻,黎晰有这般真过。
顾惜朝深吸一口气,睁开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向黎晰:“为君分忧,臣之天性。”
八个字,却格外的沉重。
每个字,都像是带着千钧的力道,狠狠的砸在了黎晰的心上。
让黎晰略微后退一步,方才稳定了心神:“惜朝,朕会带她好的,朕会让她宠冠后宫。”
顾惜朝轻叹一声:“若是陛下尚有余力,便保的舍妹一世安好吧。”
黎晰珍而重之的点头:“朕会的。”
顾惜朝忽而一笑:“但若他日,需得舍妹牺牲,也请陛下,赐个安稳的死法,留个全尸,允许舍妹入顾家祖地。”
黎晰一震,看着顾惜朝,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久,方才沙哑这声音说道:“朕……明白了……”
顾惜朝淡然一笑,笑的是云淡风轻:“臣便替舍妹,谢过陛下厚爱。”
说着,顾惜朝在度珍而重之的扣了个首。
黎晰微微闭上眼,掩饰掉心中的波澜:“惜朝起来吧,朕会如同惜朝一般,护着惜朝的妹妹,不让她受到半分损伤。”
顾惜朝在度叩首:“臣,谢陛下体恤!”
听到顾惜朝嘹亮的谢恩,黎晰明白了,顾惜朝是懂了。
将黎晰今日提起这件事之意,已经看破了。
但尽管如此,顾惜朝却仍旧,按照黎晰的想法,将自己的妹妹,送入宫中。
如此情义,黎晰自负,此生已然还不起了。
算计一人心,如此容易。
但这份感情若要偿还,怕是再无可能。
而黎晰也清楚,他将背负着对顾惜朝的歉意,走完所有的阴谋诡计。
此刻,黎晰心中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断然不会牺牲顾惜暮。
可黎晰不清楚,今日,他应下之事,便是半分,也没能做到。
当顾惜暮惨死在黎晰面前之时,黎晰能做的,便是在心中,无数次的对顾惜朝说着对不起,却仍旧无能为力。
那时候,黎晰方才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他的算计而走。
凭借他的伎俩,能算计的,便只有心甘情愿被他算尽一切的顾惜朝。
黎晰伸手,将顾惜朝拉起来。
忽然靠入顾惜朝的怀中:“惜朝,你心中,可有朕?”
顾惜朝一顿,神色认真的看着顾惜朝:“臣之心中,唯忠君二字。”
顾惜朝并未多说,但只有这几个字,却已经表达了其中之意。
黎晰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挑,便将腰带解开。
瞬间,衣袍滑下于手肘处,露出半透的中衣。
同时,拉着顾惜朝的手,没入自己的衣襟:“惜朝,你可以要我。”
顾惜朝一僵,看向黎晰的视线之中,带着些许悲伤。
片刻,便轻松地将自己的手,从黎晰的手中挣脱。
然后,轻轻的将黎晰的外袍拉还,细心的为黎晰整理好衣襟,系上腰带:“陛下,切不可在如此轻贱自己,臣的心,会比陛下的心,还疼。”
顾惜朝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不带丝毫感情,但又像是杂糅了无数复杂的感情在其中,已然无法分辨。
黎晰看着顾惜朝:“可是,朕没有什么,还能给惜朝的。”
说着,黎晰微微仰头,轻笑:“朕知晓,功名利禄,并非惜朝所求,只是因为家族,方才考取功名,入了朝堂。
金银财宝,惜朝也断然不缺,顾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怕是可堪富可敌国四个字,怕是朕整个皇帝,也不如惜朝有钱。
朕能给的,便是惜朝还看重的,朕的心,和朕的身子。”
顾惜朝轻叹一声:“陛下心中有臣,愿意信臣,便已足够让子谦满足,子谦不求更多,更不愿陛下如此对待自身。
若是陛下真的想给臣什么,可否让臣,为陛下取字?”
顾惜朝说着,脸上竟然浮现些许期盼与愉悦。
黎晰微微一顿:“若是惜朝愿意,朕求之不得。”
顾惜朝微微一顿,接着便看向黎晰:“明澈,愿陛下永远清明透彻,不被丝毫污浊沾染,愿陛下福泽绵延,一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