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漫天的大雪,已经将整个皇宫镀上了一层银光。
黎晰坐在凉亭之中,视线颇为迷茫。
一身素白的黎晰,似乎要与那些茫茫白雪融为一体。
现在,已经是距离他逃离失败那日,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早前,已经入了冬。
李德全站在黎晰身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他已经不止一次劝阻黎晰,要让黎晰回寝宫休息。
黎晰的身子,本就畏寒虚弱,此番在这大雪之中,怕是要受不了的。
但是,李德全却也清楚,黎晰此刻,怕是听不进任何话了。
忽然,黎晰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李德全,惜朝走了多久了?”
李德全顿了顿,心底叹了口气,但却还是开口道:“顾丞相已经离开七十三天了。”
黎晰伸手,接了一片雪花:“七十三天了啊,还有二十七天,惜朝就离开百日了,也不知惜朝在泉下,过得可舒心。”
说着,黎晰垂了眼:“李德全,去给朕拿个火盆,在拿些纸钱来,朕……给惜朝送点钱。”
李德全顿了顿,神色间颇为为难:“陛下,这宫中,素来是不允许行丧事的,陛下还是避讳些吧。”
黎晰抬手,轻轻的遮住了自己的双眼,笑声微冷:“李德全,朕欠了惜朝一条命,难道,朕还不能给惜朝送点纸钱了?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朕一力承担便是。”
说着,黎晰起身:“或者,朕将自己烧给惜朝,惜朝会更开心也说不定,毕竟,这九泉之下,只有惜朝一人,也未免太过孤寂了!”
听着黎晰的话,李德全‘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陛下万万使不得啊!陛下怎可说出这番话来!陛下可要爱惜龙体,莫要悲伤过度!”
黎晰深吸一口气:“李德全,你起来吧。”
说着,黎晰起身:“朕就想悼念一下惜朝,你若是愿意帮朕,便帮着朕,若是不敢,朕自去内务府。”
“李德全,下去吧。”
微冷的声音,从亭外传来。
正是一身暗红色龙袍的秦明空。
黎晰深吸一口气,接着便行了大礼:“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秦明空伸手,将黎晰拉起来:“陛下无需多礼。”
说着,秦明空在度看向李德全:“陛下要做什么,你尽管去做便是,朕都准了。”
说着,秦明空伸手,一把将黎晰搂入怀中:“只不过,朕以为,顾子谦最想要的,是他那可爱的妹妹吧!不如,也一并烧了去吧!”
黎晰面色一沉,神色一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单单只是烧了一个顾惜暮怎么够?朕不一起跟去,如何对九泉之下的惜朝交代,没能护好与他的诺言。”
秦明空看了一眼黎晰:“陛下当真要与臣违抗到底?”
黎晰冷笑一声:“臣?你秦明空现在可不是我的臣,如今天辰的皇帝,可是您这位圣武皇帝,谁敢让您自称为臣?”
秦明空抿唇:“臣说过,臣永远都是陛下的摄政王,这一点,只要臣还在,只要陛下还在,就不会有分毫更改。”
黎晰冷嘲的道:“那朕这个陛下,做的还真是名副其实,千岁爷也不用总提醒朕是下面的那个。”
秦明空:……
颇为无奈的扶额,秦明空叹了口气:“罢了,陛下有什么不满,尽管对臣说出来,莫要在这般阴阳怪气得了,臣听着,心里也不舒服。”
黎晰微微一顿,仰头,看向秦明空:“能不杀顾惜暮吗?”
秦明空面色当即一沉。
伸手,轻轻的点在了黎晰的心口:“陛下的心里,装了顾子谦,装了顾惜暮,装了拓跋皇室的仇恨,难道,就未曾有半分是装了臣的?”
黎晰民乐抿唇,低声说道:“自是装了。”
秦明空伸手,捧着黎晰的脸,让黎晰看着自己:“陛下是如何装的臣?是装着利用了臣的心,还是装了要杀死臣的意?”
黎晰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接着便开口道:“皇上倒是有自知之明,这很好,免得朕在多做解释,那到显得朕矫情了。”
秦明空深吸一口气,放开黎晰,转而将黎晰打横抱起:“天寒地冻,陛下素来惧寒,莫要在吹风了,若是陛下病了,臣也会担心的。”
黎晰微微闭上眼,往秦明空的怀里靠了靠:“千岁爷……你就那般不信朕吗?”
秦明空脚步一顿,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陛下需要臣的信任吗?”
听着秦明空意味不明的话,黎晰呼吸一滞,接着便开口道:“朕……不知道……”
接着,两人便不再开口说些什么。
似乎,那雪片落地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
忽然间,黎晰想要让这条路长一些,在长一些,他就这么待在秦明空的怀里,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不用想。
没有午夜梦回的悔恨,也没有无时无刻,对自己,对整个皇室的恨意。
黎晰伸手,抓紧了秦明空的衣领,闭着眼,并未发现,此刻,两人已经到了房间之中。
只不过,秦明空仍旧抱着黎晰,步态缓慢而坚定的在房间之中行走。
直到,黎晰察觉到周围的温度变化,方才睁开眼:“到了吗?”
秦明空脚步一顿,半转身,朝着床榻走去:“嗯,到了。”
黎晰徐徐放开手:“那就放开朕吧。”
秦明空手臂微微收紧,接着便将黎晰放下:“陛下好生休息,待会喝一碗驱寒汤,臣已经将味道调配的颇为清甜,该是不会让陛下反感的。”
黎晰怔怔的看着秦明空,忽然伸手附上秦明空的脸:“还记得吗,朕曾经问过千岁爷一句话。”
秦明空神色一个恍然:“陛下说的是哪一句?”
黎晰笑了一下,神清颇为怀念:“朕问过你,若是朕不是皇帝,不是东宫的太子,与皇室无关,更与铃音无关,千岁爷可会看朕一眼,可会在意朕,可会对朕动情?”
秦明空刚要说些什么,黎晰便抬手,打断了秦明空的话:“朕还记得,当时千岁爷说‘不会’。”
秦明空微微点头,叹了口气,却并未反驳什么。
黎晰忽然笑了:“不知,时至今日,千岁爷可有后悔当日的回答,可有改变当日的回答?”
秦明空沉默许久,接着,便及其认真的看着黎晰:“不悔,亦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