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晰怔怔的看着秦明空，接着便自嘲一笑：“不知可有人说过，皇上您还真是……无情啊。”
秦明空顿了顿，接着便开口道：“陛下若并未生在皇家，臣又怎会有结实的机会？
所以，过往任何回答，臣都不会更改。
也许，臣与陛下的相遇不够美好，也许臣与陛下的相伴不曾有过分毫美好，但是，臣却依旧愿意，无论重来多少次，都还能与陛下相遇。”
说着，秦明空深吸一口气，脸上神色逐渐柔和下来：“臣还记得，那日陛下桀骜不屈的跪在灵堂之前，与臣相对抗的样子。
臣还记得，朝堂之上，陛下先斩后奏，却又小心翼翼的看着臣的样子。
臣也从未忘记，陛下偶尔的软弱，和对臣的心意。
这些过往，于臣来说……甚好。”
黎晰看着秦明空，第一次发现，他似乎从未懂过眼前之人。
他看起来无限强大，但却又并不冷情。
他看起来铁面无私，如同修罗，却又别样温情，让人心生暖意。
这个人，生气之时，背后仿若就是阿鼻地狱，有无数冤魂将要冲破那道界限，将所有的一切毁灭殆尽。
但是……此刻看来，甚好。
黎晰深吸一口气，忽然搂住秦明空，整个人都缩在了秦明空的怀中：“此生，朕能在这冰冷的宫闱之中，在那勾心斗角的朝堂之上，遇到千岁爷……甚好。”
秦明空眼神愈发温柔，接着，轻轻的环住黎晰：“那不知，陛下可愿余生与臣相伴，也能甚好？”
黎晰身子微微有些僵硬，接着，便以一双及其认真的眸子，看向秦明空：“千岁爷，朕……做不到。”
说着，黎晰放开秦明空：“那些过往，虽不悔，但有些伤害，却也很难忘怀，朕无法忘记，当时惜朝对朕说‘要陛下清明如莲，澄澈如玉。’朕也忘不了，那日，惜朝死在千岁爷一声令下，乃至尸身都不得入土为安。”
秦明空重重的叹了口气：“臣现在，可命人安顿顾子谦的尸身，可以为他修陵寝，可以厚葬，可以在史书上留下他的一世清廉。”
黎晰看着秦明空，微微摇头：“给朕一些时间，朕从这份悔过之中走出，然后，在余生安好。”
秦明空伸手，似乎想要拂去黎晰此刻的悲伤，但终究，还是收回了手：“臣愿意等，等陛下想开的那一天，但无论陛下是否想开，臣都愿意永远守护在陛下身边。”
黎晰忽然转身，抬手，轻轻擦去渗出眼角的湿润，接着，方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朕，不值得千岁爷如此厚待。”
秦明空上前一步，伸手，从背后搂住黎晰：“这世间之事，从不曾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而此刻，臣是愿意的。”
黎晰闭了闭眼，掩饰掉眼中神色。
接着，便笑道：“千岁爷，雪后梅花甚好，不若明日，与朕共赏？”
话落，黎晰在度轻笑一声：“城外，听闻有一处十里梅林，不如千岁爷带朕去看看，也好长长见识，如何？”
秦明空好笑的紧了紧怀中的黎晰：“陛下若是想出宫玩耍，直说便是，哪里还需要绕了个大弯？”
黎晰微微偏头，看向秦明空：“朕若是直说了，千岁爷怕是会说‘陛下畏寒，如今天气正冷，陛下还是好生休息为好’，然后，朕也就出不去了。”
秦明空无奈的笑了笑：“陛下都这般说了，臣若是轻易就答应了陛下，那岂不是明摆着进了陛下的圈套？”
黎晰瞪大了眼睛：“千岁爷，有人说过你很狡诈吗？”
秦明空微微挑眉：“除了陛下，谁敢？”
黎晰：……
接着，黎晰便一脸委屈的看着秦明空：“宫中烦闷，朕就是想出去走走，而且，想要和千岁爷一起赏梅，也并无半分虚言呢！
朕就想着，与千岁爷一起看遍四季风华，冬日梅花香飘万里，春季万物萌生新意，夏季百花争奇斗艳，秋季枫叶红遍山河。
难不成，千岁爷只想一年四季，就与朕在这皇宫之中，千篇一律的无趣，他日回忆，却发现空空如也。”
秦明空看着黎晰：“陛下都这般说了，臣若是还不通融，怕是也太不尽如人意了。”
黎晰眼神一亮：“那千岁爷是同意了？”
秦明空轻轻点头：“嗯，后日沐休，臣后日在带陛下出宫，然后先去赏十里梅林，再去看雪漫青山，最后在回宫，陛下以为如何？”
黎晰连连点头：“那自是好的！”
秦明空放开黎晰：“不过，明日陛下可要听臣的，若是陛下身子不适，就得跟臣回宫，不得延误，他日，臣在带陛下出去。”
黎晰看着秦明空：“千岁爷，今后，每逢沐休，都带朕出去看看吧，朕也想看看，这曾经属于朕的山河，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待天气暖了，不如我们去微服出巡吧，也看看这帝都之外，又是何种风光。”
秦明空轻轻点头：“陛下所求，臣不无不从。”
说着，秦明空顿了一下，继续道：“这天下，始终都是陛下的，他日，陛下玩够了，臣便还位于陛下。”
黎晰顿了顿，微微垂了眼，掩饰了眼中神色。
接着，便笑道：“还是算了，这皇帝，朕一直也不想做，千岁爷既然做得好，那边能者多劳吧，朕就享享清福，比什么都好。
若是朕当真舍不得皇位，当真愿意做那皇帝，那日，也不会和惜朝离开，还害了惜朝的命。”
秦明空伸手，轻轻遮住了黎晰的双眼：“陛下莫要如此神色，臣看了……不适。”
黎晰拉开秦明空的手，眼中笑意盈盈：“今日，不说那些不好的，最近朝堂上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千岁爷忙吗？要去处理奏折吗？”
秦明空收回手，神色颇为凝重：“北方雪患，大雪封山，还压垮了不少民舍，臣虽然及时派人赈灾，但因为大雪封山，道路不通，已经耽搁了十数日，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黎晰叹了口气：“千岁爷莫要担心，这雪患，每年都会有，其实损伤不大，压垮的民舍，只要在修缮就好了，而且各村的人，他们也都互相帮忙，算不得大事。
好在，求收早已结束，不耽搁收成，就算是救援晚一些，倒也无妨，毕竟，最主要的就是铲雪开路，只要路通了，便也算是完了。
到时，各家发放一些银钱安抚，到也不算是什么，只不过，目前国库空虚问题不改，怕是来年真有战事，粮饷怕是发放吃紧。
朕之前提议收商户税收，卡来往管道和水路港口之事，千岁爷可有继续落实？
此事一旦落实，这国库空虚问题，便也得到解决。
还有，皇商这边，最好还是继续让司礼监盯紧了，他们的油水相当大，那油水，都是吃的国家财政，可做不得马虎了。
还有……”
黎晰还要继续说下去，但在看到秦明空那双略带悲伤的眸子之时，便顿住，接着笑道：“朕在担心什么，千岁爷治国，比朕要精明的多，朕的担心多余了。”
忽然，黎晰却被秦明空紧抱在怀中：“陛下若牵挂百姓，便重新临朝吧。”
秦明空略微沙哑的声音，似乎在倾诉着心疼。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停止，只留下两个相拥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