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针刺一般的痛楚,让黎晰感觉,如今被他穿在身上的不是龙袍,而是针毡,踩在脚下的也不是软靴,而是针板。
这种痛楚,让黎晰每走一步路,都如同煎熬。
冷汗,一滴一滴的从额角话落。
黎晰深吸一口气,勉强被李德全扶着站在地上:“传旨,就说朕今日身体抱恙,无法上朝了。”
尽管不用看,黎晰也清楚,他现在的面色,一定是霜白如纸的。
黎晰没想到,秦明空给他的那个药浴,泡着的时候觉得还挺舒服,全身暖洋洋的,似乎全部的疲倦都消失了。
但是,一刻钟之后,全身便传来剧烈的痛楚。
尽管过了一晚上,依旧让黎晰感觉难熬。
似乎猜到了黎晰会怎么做一般,正待李德全要扶着黎晰重新回到床上修养之时,通传声便传来了:“摄政王求见!”
与此同时,黎晰寝殿的门,也已经被推开。
描金的靴子,便出现在黎晰的面前。
黎晰微微一顿,抬头,顺着那华美的衣摆向上看去。
正是秦明空似笑非笑的脸。
黎晰深吸一口气:“千岁爷,朕……”
还没等黎晰说完,秦明空便伸手,从李德全的手中,将黎晰接了过来:“臣来陪着陛下上朝。”
黎晰:……
只有要说的全部语言,都被秦明空这不可违背的一句话,给打了回去。
黎晰张了张嘴,接着便只得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声音艰涩的道:“劳烦千岁爷了。”
秦明空微微点头,手上的力道却分毫也不少,硬是将黎晰安放在了皇撵之上,朝着太和殿而去。
黎晰深吸一口气,尽量忽视身上传来的痛楚。
但是,冷汗仍旧布满了额头。
李德全连忙递过锦绢,让黎晰擦汗。
这一路,整整将一块锦绢汗湿。
黎晰感觉,他那龙袍的背后,怕是也已经被汗液浸湿。
好在这帝王衣装的料子都是极好的,即便是湿了,却也不会贴在身上难受。
不过,那痛楚,却越发的强烈了。
黎晰被李德全扶着下了撵轿,身子几乎就要栽倒在地上。
李德全承受了黎晰全部的重量,小心的扶着黎晰走进去。
此刻,朝堂之上,一个一个的大臣也是面色苍白,身子摇晃,看起来比黎晰好不了多少。
明显,这些人都是昨日被杖责的。
甚至,还有几个大臣,并未前来,而是请了病假。
黎晰尽量让自己坐得端正,但是,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却依旧瞒不过众位大臣那毒辣的眼睛。
此刻,在他们心里,黎晰就像是被秦明空怎么折磨了一样,方才不得不顺着秦明空的安排。
尽管黎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但却还是异常虚弱沙哑:“众卿平身,大事启奏,小事递折子吧,可有人启奏?”
就在这时,大理寺卿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黎晰微微一顿,眸色一暗。
重头戏,来了。
之前,黎晰将先皇的案子交给了大理寺,以及刑部从旁协助。
大理寺卿开了口,必然是有了眉目。
或者说,终于不打算等下去,那南明党准备下手了。
只是,黎晰没想到,这大理寺卿,竟然也是南明党之人。
他们,藏的可真够紧的!
不过,黎晰却没什么想法,能用这件事钓上来这么一条大鱼,黎晰觉得,也不亏了:“准。”
得到黎晰的准许,大理寺卿方才继续道:“启禀陛下,前日里陛下让臣等调查先皇遇害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黎晰微微一顿,接着便沉声到:“嗯,顾爱卿不愧是肱骨之臣,不过两周,便已将此事查出些许眉目,果真是国之栋梁。”
说完,黎晰沉吟片刻,方才继续道:“既然如此,顾爱卿便将此事奏明吧。”
此事既然在早朝上提出来了,那么,黎晰礼让让他将此事说清楚。
顾惜朝,与秦明空一样,也是少年成名,如今不过三十,便已经官拜大理寺卿,主管大理寺的一切事宜,同时还兼任大司马之职,可谓是朝堂重臣之一。
只是,此人之前并未参与三党争斗,所以,黎晰也并未过多的关注。
此事交给顾惜朝,也是想探探底。
但是,却并未想到此人竟然是隐藏极深的南明党。
若非如此,怎会在南明党刚被杖责,便立刻上奏此事?
顾惜朝微微一顿,接着便开口道:“回禀陛下,此事只是暂时有了眉目,昨日,刑部递交了一些证据,皆指向太医院秦明正秦御医。
不过,当日的药渣如今已经寻不得,怕是很难确定,是否与秦御医有关,此事还需陛下下旨,在宫中彻查一番。”
黎晰微微一顿,接着便点点头:“此事,便全权交由爱卿主理,宫内宫外,皆需听从调遣,爱卿可是要搜宫?”
顾惜朝微微一顿,眼中似是闪过些许犹豫:“臣以为,搜宫是必然之行,并且当时服侍过先帝之人,也需得一一查出,再行调查。”
黎晰微微叹了口气:“此事怕是有些难,先帝陪葬之中,便是包括了所有生前服侍之人,怕是现在要查,也无从查起了。”
说着,黎晰叹了口气。
古往今来,帝王驾崩,都有活葬之礼。
不只是生前服侍皇帝的那些内监、宫女,甚至是颇受宠爱的无嗣宫妃,那也得选出几个陪葬来。
只是,先帝独宠皇贵妃,而皇贵妃已经生有子嗣,便没了陪葬嫔妃。
顾惜朝微微一顿:“陛下,按照礼制,陪葬无需全部随侍之人,只需选出几人,凑九五之数便可,而服侍先帝的内监宫女,少说也有几十,将其余之人找出来,该是不难的吧。”
黎晰略作思索,接着便开口道:“此次,因钦天监有言,先帝正值壮年便仙逝,怨气颇大,固,便将所有随侍之人尽数陪葬,所以,现在怕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先帝的随侍奴才了。”
听到黎晰所言,顾惜朝微微一顿,片刻,眸色一凛:“陛下,臣请彻查钦天监!”
黎晰一顿,眼中闪过些许惊讶。
不只是黎晰,就连满朝文武,怕是也没几个不惊讶的。
这钦天监被提出彻查,还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通常,钦天监的地位都比较超然,他们不参与朝政,也不理会朝堂,只是监测天命,仅此而已。
而且,黎晰还知道一件事,这钦天监,十有八九就是南明党。
一直干扰皇贵妃无法封后的罪魁祸首,就是钦天监。
再加上,黎晰的舅舅,也曾经告诉过黎晰,那钦天监和左相之间的关系,有些近了,并且,其本身还是右相的挂名弟子。
如此,说钦天监不是南明党,怕是无人相信。
那么,顾惜朝为何要将这把火,烧给了钦天监?
顾惜朝此言一出,周围大臣便纷纷反对。
黎晰抬手,虚虚一压:“事关先帝,便是事关国运,既然顾爱卿对钦天监有所怀疑,那边去查,朕给你这个特权!”
说着,黎晰起身,将腰间的盘龙玉佩解下,同时一步一步走到顾惜朝面前,抓住顾惜朝的手,将玉佩放入顾惜朝手中:“这是朕的随身之物,也是天辰皇帝的随身之物,象征着国运昌隆,君明臣贤,今日,朕便将其赐给爱卿。
此后,但凡见此玉佩,便如同见朕本人,但凡大理寺卿查案,不许任何人干涉,无论上至君王书房,下至百姓院落,皆可无旨彻查,先斩后奏!”
黎晰一字一句,说的是铿锵有力,视线更是落在顾惜朝身上,带着前所有为的信任和认真:“爱卿,还不跪下领旨?”
顾惜朝微微一顿,看着黎晰的眼神之中,带着怔然。
接着,便重重的跪在地上:“微臣领旨!此后,微臣必定以己之性命,报陛下信任之恩!”
黎晰微微点头:“众位爱卿,都没意见吧!”
说着,黎晰的视线,则是落在了秦明空身上。
秦明空一顿,到嘴边的反对,便收了回去:“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秦明空便朝着黎晰跪下,行了大礼。
见秦明空表态,秦正党纷纷跪下表态。
接着,清流派也纷纷跪下,高呼‘陛下圣明’。
南明党可谓是骑虎难下,只能面色不郁的跪下。
黎晰伸手,亲手将顾惜朝扶起来:“诸位爱卿平身吧。”
说完,黎晰微微上前少半步,更是凑近了顾惜朝:“若是朕记得不错,顾爱卿的小字是谦之吧,今后,朕便叫爱卿谦之,可否?”
顾惜朝微微一顿,面上闪过一丝红晕:“臣谢陛下恩典。”
黎晰微微点头,对着顾惜朝笑了一下,接着便转身,走回自己的皇位之前落座:“先帝之事,不可延误,今日朕便陪着爱卿彻查内宫,大理寺卿留下,退朝!”
众位大臣互相看看,接着便跪下,恭送黎晰。
黎晰则是看向顾惜朝:“谦之,随朕前来。”
顾惜朝连忙行礼,这才跟着黎晰走出太和殿。
黎晰看向落后自己两步的顾惜朝,接着便转头笑道:“朕早有听闻,谦之才富五车,不比千岁爷差,不过,朕却未曾见过,今日,不知谦之可否让朕开个眼界?”
黎晰说着,便转身,停了下来。
顾惜朝此刻,已经走到黎晰面前。
黎晰身子一颤,便要倒在地上。
顾惜朝连忙伸手,扶住黎晰:“陛下可是身子不适?”
黎晰的脸色,虽说已经恢复了几分,毕竟痛楚开始减弱,但是却依旧苍白,看起来倒真像是生病的样子。
黎晰苦笑一下:“朕无事,只是近日有些疲惫了,谦之无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