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可以看出，顾惜朝并不相信黎晰的说辞：“龙体为重，陛下还是传御医来诊治一番吧，莫要强撑。”
并非是顾惜朝多事，而是黎晰确实脸色十分苍白。
黎晰微微抬头，缓缓一笑：“朕无事，子谦还是与朕一起先去查先皇之事吧。”
说着，黎晰轻轻将自己的手臂，从顾惜朝的手中抽出：“莫在耽误时间了，这件事稳定不下来，朝堂局势也不会稳定，朕心里……也不安心。”
黎晰微微叹了口气，面色苍白倦怠：“子谦一定觉得，朕是个傀儡皇帝，只是这天辰的摆设吧。”
黎晰的视线悠远，其中带着让人读不懂的涩然。
顾惜朝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些许尴尬。
实际上，在今日之前，顾惜朝是真的觉得黎晰是个傀儡皇帝。
但是，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让顾惜朝有了不同的看法：“臣并未如此所想，臣以为，陛下能做出今日之事，便已经证明陛下并非傀儡。”
黎晰深深叹了口气，接着便开口道：“只是当时在早朝，朕又说的毫无征兆，并未让某些人反应过来而已。
朕既然已经下了圣旨，便是木已成舟，不是他们能够更改，除非他们直白的对整个天下表示，朕就是一个傀儡，他们才是天辰的实际掌权人。
而作为贤德之臣自居之人，自然不会如此，便只能认可今日之事，只是日后听他们怕是不会如此被朕钻了空子了。”
黎晰的视线，及其认真的落在顾惜朝身上，伸手，轻轻的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身子更是凑近了顾惜朝，两人距离，甚至不过一拳：“谦之，朕便只有你能够信任了，也只能依靠于你，只是，不知惜朝可愿与朕一起，匡扶正统，名垂青史？”
黎晰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丝丝缕缕的坚定，更是带着破釜沉舟的执拗。
顾惜朝一顿，显然并未想到黎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可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出口之言。
也许，这个少年皇帝，与传言并不相符。
黎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在顾惜朝的唇上，接着便笑道：“惜朝无需现在便给朕答复，毕竟，朕也清楚，在整个朝堂之上，怕是朕才是最为人微言轻之人，惜朝之才，无论是对南明党还是对秦正党，那都是势必要争取的。
朕也明白，惜朝无论是加入南明党还是秦正党，得到的一切，都比朕给的要多得多，惜朝可考虑清楚。
毕竟，惜朝一旦做了决定，追随于朕，一旦朕输了，惜朝便要与朕一起尸骨无存。”
黎晰声音很轻，并不到丝毫沉重，但是每一字每一句，却又沉甸甸的砸在顾惜朝的心上，让顾惜朝产生几分犹豫。
黎晰深吸一口气，收回自己的手：“走吧，还是先去看看先帝之事。”
黎晰转身，无端的带出一股云淡风轻之感。
似乎，此刻的黎晰，生死已经不再在意。
黎晰是故意将子谦改为惜朝，是故意对顾惜朝表现出善意的。
顾惜朝自然也看得出来，毕竟顾惜朝可不是金玉其外，而是有真才实学，还能在官场之上屹立不倒之人。
即便，大理寺卿并不像丞相等人，位列一品二品。
但是，能够以如此年龄便坐到如此位置，便也是不可小觑的。
黎晰看似选择了顾惜朝，但实际上，却是搅乱了朝堂上的一潭水。
黎晰有意培养顾惜朝，这一点，满朝文武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这样，无论是南明党还是秦正党，怕是都要争取一番了。
然后，激化两党之间的矛盾，最好从暗处转到明处。
前朝之所以衰败，被天辰的开国皇帝斗倒，便是因为当时的两党之争。
黎晰的目的，便也是如此。
只是，如今任谁看来，黎晰都是在为了天辰而付出努力。
顾惜朝不紧不慢的跟在黎晰的身后，微微皱眉。
实际上，顾惜朝对黎晰最初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然而，黎晰之后的那番举动，确实让顾惜朝有些不适。
很快，便走到了内宫之中，到了慎刑司。
慎刑司，是负责宫女内监们刑法的地方。
实际上平时也没什么人，但黎晰到了这里，便是要直白的告诉所有人，但凡有罪，绝不姑息。
黎晰转身，看向李德全：“李德全，去将当日但凡与先帝接触过的内监宫女，尽数传到此处。”
李德全连忙跪下：“奴才领旨。”
黎晰微微点头：“去吧，越快越好。”
李德全在度叩首，方才吩咐下去。
不过，李德全本人，还是守着黎晰的。
这时候，几个内监将一个红木椅子搬了过来。
黎晰落座：“给大理寺卿赐坐。”
似乎也察觉到顾惜朝对自己的变化，黎晰的语气，也没了刚刚的亲近，而是带了写疏离。
这番变化，让顾惜朝有些看清了。
很快，另一个红木椅子，便搬了上来，同时还有一张桌子。
黎晰看向顾惜朝：“顾爱卿，坐吧。”
顾惜朝微微躬身：“谢陛下赐坐。”
黎晰颔首，视线接着便落在了别处：“朕今日，只是急切知晓真相，顾爱卿无需紧张，放开手脚去做便可。”
顾惜朝一顿，微微点头：“臣谢陛下赏识。”
黎晰声音淡淡的应了一声，接着便看向李德全：“看茶。”
李德全一顿：“陛下，不知上平日里陛下所饮之茶，还是为顾大人单独沏茶？”
黎晰微微一顿，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大理寺卿可能喝不惯，还是将西湖龙井上来给顾爱卿品吧。”
说着，黎晰看向顾惜朝：“顾爱卿有什么偏好？”
顾惜朝微微一顿，哪里会让皇帝迎合自己的口味？
当下，便开口道：“臣随陛下便可。”
黎晰微微点头：“一壶龙井，一壶花茶，看大理寺卿喜欢什么吧。”
李德全这在领旨，下去沏茶了。
黎晰的茶水，都是李德全亲力亲为，从未假他人之手。
很快，茶水便上来了。
黎晰对顾惜朝摆了个请的手势：“顾爱卿可以尝尝，看朕平日里所饮的花茶，是否合口味。”
顾惜朝谢过恩典，这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略微甜腻的味道，让顾惜朝动作一顿。
黎晰轻咳一声，面上似乎闪过些许窘迫：“让子谦见笑了，朕不喜那些苦味的茶水，便换成了花茶。”
说着，还轻咳一声，掩饰了眼里的尴尬。
顾惜朝一顿，心思却忽然有些失笑。
这黎晰，在怎么样，也还是个孩子：“臣挺喜欢陛下这花茶的，不知是何种花茶？”
黎晰眼神一亮，接着语气便有些激动：“这是朕母家的特产……”
说着，似乎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激动了，便连忙正襟危坐：“爱卿若是喜欢，朕让李德全给爱卿包上一些。”
顾惜朝一顿，忽然就笑了。
黎晰冷哼一声：“朕很好笑吗？”
虽然是板着脸的，但是，黎晰现在可不见丝毫威严。
反而，让人觉得越发可爱。
顾惜朝微微摇头：“是臣失态了，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说着，也板起了脸。
黎晰深以为然的点头：“朕可舍不得罚谦之，毕竟接下来的暗自，还得要谦之主理，此事先记得，他日再算吧！”
顾惜朝微微点头：“臣谢过陛下体谅了。”
黎晰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惜……谦之，朕希望，尽管爱卿不支持朕，也请不要站到南明党或者秦正党，朕不想与惜朝为敌。”
一句话，三个称呼，完全将黎晰的紧张体现了出来。
顾惜朝微微一顿，接着便开口道：“臣已经决定，今后无论赴汤蹈火，都随着陛下，臣这条命，和臣家人的命，便劳烦陛下代为看管了。”
黎晰微微一顿，眼眶微红，猛然扑到了顾惜朝的怀里：“我……我一定不会让人伤害惜朝和惜朝的家人。”
说着，黎晰抬头，看向顾惜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听着黎晰小心翼翼的话，顾惜朝微微一顿，心中闪过些许不忍。
伸手，轻轻的拍了拍黎晰的背：“陛下，臣忠君，乃分内之事。”
黎晰看着顾惜朝，眼中神色动容：“惜朝，他日，就算朕不做皇帝，惜朝可愿还与朕当朋友？”
顾惜朝低头，看向黎晰。
香甜的气息，萦绕顾惜朝鼻息之间。
怎么之前，没闻到黎晰身上有如此浓郁的香甜气息？
疑问，在顾惜朝的心下转了一圈，但却并未多言，反而开口道：“好。”
黎晰眨眨眼，看着顾惜朝：“朕的名字是黎晰，尚未有小字，私下里，惜朝可以唤朕阿晰，因为，惜朝已经和朕是朋友了！”
说着，那双闪亮的眼睛，便映入顾惜朝的眼瞳。
一时之间，顾惜朝竟然忘了，他们此刻的状态，多么的不合时宜。
只觉得心中，似有什么破土而出，让顾惜朝的视线，落在黎晰的唇上，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黎晰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似是掩藏了其中的潋滟：“惜朝可愿意？”
声音之中，带着三分的小心翼翼和七分的紧张期盼。
顾惜朝一怔，思想似乎在此刻被禁锢一般，竟然无法拒绝：“好，阿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