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小姐,你这话,属下听不明白。”
“越修,王爷为什么要让你留在皇宫中,真正的理由,你可以告诉我了么?”冷叶琳的笑容变得十分微妙。
越修竟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道:“冷小姐,我知道,这些事都瞒不了你,王爷已经在宫内藏了许多桐油,一旦起事的消息传入皇城,王爷便令我点起这些桐油,将皇宫烧成一片白地……冷小姐,你不要误会王爷,王爷也说了,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冷叶琳叹息道:“越修,你是否今晚便要燃起大火?”
越修沉默了片刻方道:“正是,不过我会将冷小姐先救出去,所以冷小姐可以放心……”
“我不想如此。”冷叶琳打断了越修的话:“我想求你三件事,求你答应我。”
越修一时间竟有些紧张,他讪讪道:“冷小姐先请言明,让越修考虑考虑。”
“第一件事,我想请你将柳倾、练嫣然、溪兰、窥月、筝筝、旻灼他们六人救出这个皇宫。”
越修却道:“冷小姐,能救出三人已是极限,六个人,恕越修做不到,一旦被皇上发觉,一切就都毁了。”
“你可以做得到,今夜,皇上什么都不会发觉,因为我,会去陪伴着皇上。”冷叶琳面无表情,仿佛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越修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冷叶琳却立时堵住了他的话:“第二件事,请王爷去西山乱葬岗上,寻得我的尸骨,将我的尸骨收拢一二,冷叶琳会铭记在心。”
“冷小姐,你在说什么?什么你的尸骨?”越修的眼神一怵。
“我其实是冷叶琳。”冷叶琳扬起眼眸:“我被做成了人彘,抛在皇宫西山的乱葬岗上,含恨而终,因此一直以来,和你们说话的人,都是冷叶琳……不是冷凝霜。”冷叶琳缓缓说着。
越修的心里如遭重击,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那……那你的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冷叶琳复又露出笑容:“请你告诉王爷,若有来世,我只愿和王爷并肩携手,可这一世,王爷要做个好皇帝。”
说完这些话,冷叶琳便走上了观刑的高台,越修还想追上去,可是冷叶琳的身影,就像一缕抓不住的烟气一般,他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
“皇上有旨,庶人冷氏,巧言令色,祸乱后宫,构陷他人,欺君罔上,意图谋反,着凌迟十日处死,以乾坤锅烹之,天下百姓皆可饮其血,食其肉,啃其骨,钦此。”刘福尖细着嗓子念完。
傅屠拿着刀囊,缓缓走到了刑台之上,他将刀囊展开,只见里头的刀大小不一,但每一把的刀刃都极薄,寒光内敛。
傅屠拿出一柄小刀,眼睛眨也不眨,突然刺入冷欣悦的左胸之下。
冷欣悦的哀嚎不绝于耳,冷叶琳在观台上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冷欣悦的凄厉喊叫一声高过一声,可傅屠的手法凌厉,不多时,便在她身上上下割出数十片肉来。
冷欣悦整个身体已经鲜血淋漓,暮色沉沉,冷叶琳却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刘福在她身后小声道:“贵妃娘娘,此刑罚结束还有好一会儿呢,皇上叫您过去,一起陪着用膳。”
冷叶琳站起身:“本宫这就前去。”她看到天畔火烧一般的云彩,这样的好景,以后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了。
乾元殿上,晏容阙在灯影下拉长了孤寂的身影,冷叶琳缓缓走上前去:“皇上唤嫔妾来陪着,可是心中难过?”
晏容阙的手中不知道拿了什么,他摩挲着手中的东西:“霜儿,朕是天下之主,可在这世上,仍有不可追回之事。”
冷叶琳点头:“可来者可追,皇上日后还有许多机会,能够弥补遗憾。”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晏容阙忽然问道。
冷叶琳一怔:“嫔妾自然是这么想得。”
晏容阙突然将手中的东西抛掷在地,是一个小瓷瓶并一个小盒子,正是装有露凝香和南疆蛊毒的器皿,冷叶琳看到这两样东西,半分着急之色都没有,她十分寻常的笑道:“皇上果然找到了这两样东西。”
“难道你不想向朕申辩些什么吗!”晏容阙霍然站起身来:“你竟然用这两样东西暗害朕,朕对你如此之好,你竟然……”
“晏容阙,我只是把你欠我的,一一讨还回来罢了。”这一生中,冷叶琳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平静,如此心如止水:“我同你,年少便已经结识,又是经年的夫妻,这么多年,我本以为,能够和你白头偕老。”
晏容阙脸上顿时显现出惊疑之色:“你是……”
“我是冷叶琳,那个被你幽禁在未央宫的女人,你说我联合外公谋反,便将我囚困在那里,你专宠冷欣悦,后来,她将我做成了人彘,我被送到乱葬岗上,那个时候我便发誓,就算来世,也要让你们尝尝这般滋味,如今,冷欣悦已经在外头受凌迟之刑了。”冷叶琳缓缓说道。
“你……这不可能……”晏容阙目眦皲裂。
“晏容阙,你知道么?你这个人究竟是如何的薄情寡义,寡廉鲜耻,你从来不知道也不肯承认自己犯了错,德妃淑妃贤妃,皆是因你的自私而死,在这个宫里勉强活下去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可悲。”冷叶琳一步一步靠近晏容阙的龙座,她竟露出了绝美无双的笑容:“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这些药呈给你看?”
“这是你故意留给朕的?”晏容阙骤然怒喝道。
他突然从一旁抽出明晃晃如水一般的剑,冷叶琳半分惧色也没有,因为她看到,晏容阙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恐惧。
冷叶琳将手指按在剑刃上:“你冷静些,听我说完。”
“何玄妄何在!”晏容阙大声喝道,只见屏风后瞬间闪出了一个男人,正是冷叶琳那日所见的何玄妄。
冷叶琳淡然一笑:“我虽是个女子,也知人之生死,或轻或重,都可抛却。今日,我便要告诉你,你根本就是个昏庸的帝王,涝灾旱灾,你时常归命于天,又宠信近臣,胡乱指示边关将士打仗,连年兵祸,百姓赋税徭役之重令人咋舌,他们身处水深火热、苦不堪言。苛政之猛,犹似猛虎,而你高居皇位之上,一无所知,你对百姓,连半分同情之心都没有,似你这般无心无情无义不知善恶好歹之人,如何配做这龙座上的皇帝!”
“何玄妄,杀了她!”晏容阙的眼中,既有恐惧,又有厌恶,还有杀气,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一起。
冷叶琳突然昂起头来:“何玄妄,你今日可以杀,但这之前,请你去看看外头的百姓,他们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今日不杀晏容阙,乃是毕生最大的过错!”何玄妄默默地站着,他的手突然捏住了桌子上潋滟如水的长剑。
就在这时,外头一阵哭喊之声,浓烈的烟气冲撞进乾元殿中,只见满宫宫人四散奔逃,冲天的大火将整个黑夜照得通明。
晏容阙看着这场大火。
“你派人放了火?”
冷叶琳露出凄艳的笑容:“非是我放的火,是静安王晏容宣,他已经在白帝城起事,不日便可以到达皇城之中,到那时,天下就可易主了。”
“你以为,他就能做个好皇帝么!”晏容阙如疯似颠:“不可能,这天下的帝王都是一副模样!”
一支燃着火的羽箭突然冲入殿中,直接射下了晏容阙的发冠,只听外头虎威、龙武两支禁军冲杀之声,冷叶琳微微一怔,此刻怎么会有人冲入皇宫?漫天的大火却已经烧到了乾元殿的横梁之上。
晏容阙往殿外冲去,却见秋水一般的剑光,晏容阙感觉到胸口一疼,他缓缓低下头,只见剑尖从他的胸膛穿了出来,何玄妄在他身后道:“皇兄,一切都该结束了。”他在自己的脸上一抹,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抹了下来,面具后头的人,竟然是晏容宣。
隔着重重烟气,冷叶琳看到了他那张脸。什么都不必再说,一切都已经明了。
晏容宣缓缓地伸出手,将冷叶琳拽入怀中,附在冷叶琳的耳畔,说出了冷叶琳此生听到过的最美好的情话:
“我只想同你携手并肩,若没了你,得了山河天下,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