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辰开车去青龙潭，江心屿跟着他一起过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四周没有路灯，江心屿只能拉着苏立辰的手。
青龙潭在一片深黑的树林里，两人踩着地上的枯叶往里走，四周静谧无声，江心屿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怎么会这么严重？”
她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沈遇说，她吃了鱼。”
“吃了鱼？”江心屿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沈遇听说鲫鱼汤时激动的样子，“她不能吃鱼？”
“沈遇体内的基因很脆弱，一旦沾染上，她体内某些细胞就会疯狂发育，吞噬别的细胞。”
苏立辰的脚步很快，拉着江心屿走到青龙潭边。仍旧是那潭冰冷刺骨的水，水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沈遇。”
苏立辰叫了一声，却很久都没有回应。
“她是不是骗你的，可能她根本不在这里。”沈遇这种人，做事常常不按套路出牌。
苏立辰却摇头：“不是，我能闻到她的味道。”
刚说完，洞里那片水域“哗啦”一声就被破开了，沈遇从里面游出来。
“我还以为苏警官不会来呢，”她的声音带着娇娆的笑意，游到离他们最近的岸边，仰起头来，“我骗了你这么多次，你还肯相信我，难不成真的对我念念不忘？”
最后几个字咬得很轻。
江心屿翻了个白眼儿，“看她这么精神，哪里像要死的样子。”
苏立辰却蹲下来，“沈遇，你找我过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沈遇悠闲地在水里泡着，这么冷的天，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反倒一副自在的模样，“我就是忽然想到你，我给我哥打了电话，可他以为我骗他。看来我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不过……”
她掩着嘴，呵呵笑了两声，“不过也正好，反正我通知过他了，他不来，以后还有那么多年，如果他一直活着，他就会一直后悔。”
“好狠毒的女人，”江心屿也蹲下来，看着沈遇。
四周太黑，她看不清沈遇的模样，可是听她的语气也能知道，她此刻一定得意极了，哪里有将死之人的样子。
沈遇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我说过，我要让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不仅是赵晴岚，还有沈于扬，今天以后他就会永远记得我。以后，他再也别想心安理得跟任何人在一起。”
“你不是喜欢他吗？我怎么越看你越想恨死他的样子？”江心屿索性在那落满了枯叶的地上坐下来。
“我当然是喜欢他，但也恨他。”沈遇靠在岸边，声音里却没有半分喜欢，也没有半分恨。
只是那样悠闲自得的样子，翻了个身仰躺在水里，又翻过来，“我喜欢他是因为他说过要永远陪着我，可他却偏偏不喜欢我。其实我也不需要他的喜欢，这些年，我一直活得挺好的。”
“你知道吗？”她看着江心屿，目光在黑暗里几乎陷入一种迷离，“我喜欢沈于扬，也喜欢那些男人围着我的感觉。这么多年，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我就这样活着，活在这天地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快不快乐，但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样活着挺好的。”
她忽然笑起来，笑得张扬而放肆，苏立辰在江心屿旁边坐下来，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沈遇却兀自笑着，有液体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流。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泛着诡异的荧光。
连江心屿也看到了，睁大眼睛，“那是……什么？”
“血！”
沈遇停下来，抬手随便擦掉那些液体，又看着自己的手，“这是血。”她一说话，嘴角也流出了血。
“沈遇！”
苏立辰起身想要过去，被沈遇阻止，“不要过来。”
嘴里流出了更多的血，但她只是抬手随意一擦，手背上全沾上了血，可她却只看了一眼。
“我记得四岁还是五岁那年，我生了一场病。大病初愈，保姆就给我熬了鲫鱼汤。”她笑，“你们猜，后来怎么样？”
“沈遇，”苏立辰打断她，“不要说了。”
沈遇却仿佛没听见，“那是我第一次发病，幸好不是当场，否则得把别墅的佣人都吓坏了。我那时浑身疼痛，保姆把我抱上床去给医生打电话。后来沈于扬就进来了，他瞧见了我的样子，吓坏了。
我在床上尖叫，让他救我。正好这时保姆也上来了，他才回过神，猛地关上房门，又把我抱到了浴室。
他在浴缸里放满了水，把我放在里面，我的鱼尾越来越清晰，还是很疼，止不住地疼，连水都变了颜色。他不停给我换水，大概折腾了半小时，那阵疼痛才算是过去了。可是我两条腿却完全变成了鱼尾。”
她仰起头，似乎在回忆那时的场景，“当时我们都吓坏了，也惊呆了，怎么会这个样子。我以为，我是美人鱼转世，是海底那位小公主。”
她摇摇头，“可是不是，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个怪物。”
江心屿想说话，被苏立辰握住了手，她转头，他对她摇了摇头。
沈遇又继续说下去：“不过，沈于扬却从来没把我当怪物。他帮我隐瞒了这个秘密，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以后他会保护我。那时候只有我跟沈于扬两个人，他爸妈似乎永远都不在，照顾我们的都是家里的佣人和保姆。
他们家很有钱，可他说，他只有我。那些都不是他的，只有我才是他的。他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他的秘密。”
“你不是沈于扬的妹妹？”苏立辰的声音和缓，几乎不带任何情绪，“可沈家的确有位小姐，叫沈遇。”
“那是他的亲妹妹，但我不是。”沈遇接过话，“我是三岁那年到沈家的，沈于扬的妹妹在国外病死了，那时他爸妈都在国外料里他妹妹的事，所以才会导致他那次被绑架。
我也在那些被绑架的人里面，我就是那时候认识沈于扬的。他们把我们分开关在很多个铁笼子里，好像还有实验室，还有医生……”
她捂着脑袋，“我当时才三岁，吓破了胆儿，我跟沈于扬被关在同一个地方，他比我大，也比我镇定。那时候他就抱着我，我知道他也怕，或许他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安慰，在那冰冷的铁笼子里，只有我们可以互相取暖。”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后来有人死了，很多小孩儿的都在哭……”她似乎十分痛苦，“那些人把我们从笼子里拖出来，我……”
“别想了。”苏立辰忽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干燥温暖，沈遇猛地抬起头，仿佛从梦魇中忽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