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忽然笑起来，血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她一点也不在意。
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可这些话埋在她心里已经太久了。她不知该找谁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可现在她想说出来，她知道今晚沈于扬不会来，她算计好的。她就是要让他后悔一辈子。
可是她还是觉得好难过，她按照自己想要的样子去活了，活到最后还是一点也不开心。
这么多年，她或许早已经忘了开心是什么东西。
可她还是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她换了个姿势，继续讲下去：“那个铁笼子真的很狭窄，又窄又小，可是我也很小。沈于扬说，他只要张开手臂就能把我整个裹进怀里。是他告诉我，我们不会死。他跟我说，他会救我出去，他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我们一直被关在那个笼子里会怎样呢？是不是就只有我们两人，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
可后来这一切都变了，全都变了样。沈于扬喜欢的并不是我，他只是把我当妹妹，但他心里却装了别人。他再也不会永远只跟我在一起，再也不会为了我放弃他喜欢的人。”
她继续笑，眼泪混着血从眼睛里流出来，“但是没有如果，我也知道没有如果。后来我们就被救出来了，可我却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自己是谁，父母是谁，家在哪里。警察那边也查不到任何信息，所以沈于扬就求他爸妈把我留下来了。”
她看着前方那片树林，眼里空茫无一物，“我记不得自己的名字，所以他们就叫我沈遇，我成了沈于扬的妹妹。他们对我很好，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只是替另一个孩子活着的。”
她笑，“他们只是同情我，沈于扬也是同情我，可我不需要同情，也不会做任何人的替身。其实我知道，我身边那些人都不喜欢我，他们在背后骂我，说我不过仗着自己是沈家大小姐。”
“才不是。”她在水里转了个圈，“我根本不用仗着谁，我只是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是他们自己觉得，我是沈家大小姐，所以明明看我不顺眼，却偏偏不敢惹我。”
她笑起来，竟是难得的快乐的样子，“可我所有的活法都跟沈家无关，我不过只是借了沈遇这个名字。”
她的嘴角有更多的血流出来，她终于像是撑不住的样子，趴在岸边不敢乱动，也再笑不出来。
只任由那些血混着眼泪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岸边的枯叶上，然后流向水中。
“沈遇，你这个样子，应该去看医生。”
江心屿终于心急了，挣脱苏立辰往前挪一点，朝她伸过手去，“你还能不能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沈遇伸出手，却只在她手上拍了一下，笑起来，“江律师，有时候我真是觉得……”
她咳嗽两声，更多的血从嘴里涌出来，那些血都不是正常的颜色，似乎还泛着微弱的光芒。
可是一旦落到地上，就被淹没在夜色里再也不见了踪影。
江心屿着急想要过去，被她推开，又仰起头来，“觉得你傻得挺可爱的，就是有点嘴贱，不过，挺和我胃口的。跟你那个心机婊妹妹还真挺不一样。”
停了下，似乎在喘息，好片刻才抬起头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都是拜你那个妹妹所赐。我哥跟她和好了，我知道他们迟早会和好，我哥喜欢她，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她低下头来，看着前方，又换了个不那么吃力的姿势，“所以我故意跟她作对，又故意让她知道我对鱼过敏。”
她冷笑，“她在我饭菜里加的东西，她以为我不知道。可我早就在别墅里装了摄像头，我看着她把鱼汤混进去的。别看她平时在沈于扬面前一副闹别扭的样子，可她巴不得就嫁入沈家。这种人，眼睛里是有欲望的，不管她再怎么伪装都掩盖不了。
所以她不会跟我撕破脸皮，哪怕她再抬眼我，也得看沈于扬和沈家的面子，否则以后她还怎么嫁入沈家。但她又咽不下那口气，所以私底下给我下绊子，算是对我的警告。”
沈遇的身体往水里缩了一些，可她仍然继续说下去，“她以为只是过敏，却不知道，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早已经从里面坏死了。如果是以前，最多让我大痛一场，可现在却能要我的命。”
“那你为什么要喝？”江心屿想伸手要抓住她，但只动了动，却并没有伸出手。
“因为我要她什么也得不到，用我的命，换我哥一辈子的愧疚。那个女人是他选的，是他想要的，可是偏偏是她害死了我，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可她做手脚的视频，我哥一定会看到。到时候他就会知道，那个女人到底值不值得他喜欢。”
江心屿看着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沈遇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滑进水里，江心屿伸手想要拉她，但没有拉住。她艰难地再水里游了几步，又转回来。
“说了这么多，心里终于畅快了。”她抬头看江心屿，又看苏立辰，“不管怎么说，今晚你们能来，还是要说声谢谢。”
想想又笑，“这辈子，我其实真的很少跟人说谢谢啊……算了，我该回洞里去了，这一片的水域最适合我的体质。”
她停了下，似乎想起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再开口：“其实我知道，沈于扬想让我活下去，我活下去他心里也会好过一点。所以他建了这座研究，还帮我找到这个地方。这里的水很奇怪，不仅能减轻我的痛苦，还能压制我身体持续的病变，所以其实很多年，不管我去哪里，都离不开这个地方，终究我还是要回来。”
她慢慢地游到水中央，上半身浮出水面，转过来，“我是属于这个地方的，所以我要留在这里。这个洞深不可测，沈于扬永远也别想找到我。可他却会记得，我想见他最后一面，是他拒绝了我，为了那个女人。因为今天早上我刚惹了那个女人，气得她抓狂，还当着沈于扬的面扇了她两巴掌。”
所以她其实心里大约是早就知道，沈于扬不会来。可是打电话的时候，她其实还是抱着一丝希冀的。
“等我死了，我就是横在他们中间永远也跨不过的障碍，我太了解沈于扬了，这件事会变成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永远也放不下。”
沈遇转身，朝着山洞里游去。
江心屿张了张嘴，想叫住她，被苏立辰打断：“她早下定了决心，没用的。”
“可她……”
苏立辰摇摇头，脑中闪过一幅画面，是沈遇，在一片深黑的水域里，慢慢的，安静的沉到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