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君邵阳才从这片恍惚里脱出身来。
“那个影评……”电话是专栏的编辑打过来的,一段时间之前,这家杂志希望君邵阳写一份《后来的我们》的影评。
说起这家杂志,和君邵阳还算是颇有一番渊源。
从高中时开始,君邵阳对于电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凡是电影院里上映的电影,他一定是要点评一番的,而且往往都有着和别人不同的观点,这让他的影评很有看头。所以高中毕业的时候,面对大家递过来的同学录,看着别人在爱好一栏上写下唱歌跳舞之类的,君邵阳想都没想,就把“写影评”算做了自己的爱好。
并且在高中毕业之后发扬光大,甚至是成了一件值得去追求的事情。
匆匆应付了编辑,君邵阳觉得竟有些豁然开朗。很多一直想说,却倾吐不出来的情感,这时候都涌上了心头。
君邵阳有感于现实与记忆的变迁,他突然之间觉得,时间真不愧是一把杀猪刀。
蒙婉彤就是在这把刀下,被一刀一刀的宰割,无论是肉体还是性格,都变得与以往大相径庭。
大概是从傍晚开始,一直在电脑前坐到深夜吧。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在猛地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才发现天竟然黑成了这个样子。
四下无人,巴黎的夜晚,似乎只有酒吧一条街是活着的,它是一个很极端的存在,有的地方彻夜不眠,而有的城区则早早就睡去了。
鼠标轻轻的敲击了一下。
“邮件发送成功。”君邵阳的呼吸把肺撑的满满的,猛然间竟有一种一吐为快的感觉。可不幸的是,这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几分钟以后,编辑打来的那通电话里,他的轻松就分崩离析的粉碎了。
“你这个影评……”电话那边的人欲言又止,“严重跑题啊,杂志是用不了的……”
“影评这东西又没有标准答案,跑题什么的,不存在吧。”君邵阳在接到这个电话之后,心情就开始莫名的烦躁。
“但是电影里并没有说这些。”编辑的态度还是很坚决,的确,杂志又不是一个发表你个人看法的地方,而是转弯抹角的需要你说别人想听的话出来。“要不你重写一个?”
“不好意思,这个影评就是我的态度,我不认为这部电影好,所以只是陈述了我的观点,青春与过往,是每个人心底的秘密和遗憾而已。”君邵阳几分轻蔑的挑起嘴角:“趁着时间还来得及,你找别人吧。”
坏情绪是心里的一根刺。
这种莫名其妙出离愤怒的感觉,倒是与记忆中的恼怒有那么些的相似。从见过蒙婉彤之后,一直无处爆发的情绪终于在这个时候找到了落脚点。
君邵阳赤着脚走进厨房,开了一瓶冰凉的牛奶,然后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顺便开了一包薯片,塞了满满的一嘴巴。可是心情并没有因此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属于过去的记忆,无论是人还是事物,都不应该再次出现,因为无论放下还是没有放下,都会让人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受控制,比如蒙婉彤和君邵阳的相遇,又比如,廉南岳再一次闯进辛悦的生活里。
舷窗外,朗朗晴天。
宽敞舒适的头等舱中,廉南岳和穆文冲却各怀心事地望着窗外千篇一律的蓝色,对于飞机将要降落的巴黎戴高乐机场,有着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是忧郁的心情。
五年了,廉南岳的心头仿佛压了重物,渐渐就要窒息。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自己,是曾为了面包而舍弃爱情的可怜人,还是唏嘘于红玫瑰白玫瑰不可兼得的混蛋。不论怎样,他都是没有资格再踏上法国的土地的,尤其是还要去勃艮第。
想到这里,全身都不舒服起来,而辛悦丰富的面部表情已经在眼前了,就算再怎么努力,还是会在不经意时浮现。窒息感使廉南岳蹙紧了眉,她还好吗?会好吗?听说她还留在法国,但是一定不会在勃艮第的夜丘小村落里了。
穆文冲被廉南岳急促的呼吸声打扰了思绪,看向他:“你很不舒服吗?”
“不,没事,不用管我。”
脸色苍白却又不让人管,穆文冲暗自摇头,算了,他们的关系太微妙了,就算是关心也容易让人防备。
想想真是可笑,大伯不论要做什么,父亲一定会跟上,而父亲想要做什么,大伯也一定会搅合。这次是父亲非要做代理葡萄酒的生意,大伯自然不会落后。可是父亲使出了损招,竟然非让他来运作,而大伯只有个小自己3岁的女儿,只好让与自己同岁的女婿廉南岳出面了。
穆氏企业从皮革作坊起家,爷爷虽然是创始人,可真正发展壮大,是大伯和父亲十多年来的努力。商场上的血雨腥风,穆氏企业做到现在的风生水起,着实不易,但大伯与父亲的势不两立,总有些蹊跷,好在有爷爷在关键时刻会出面打压,还没造成骨肉相残的局面。作为富二代的他自小看着这些,早已烦不胜烦,想逃离却无奈,家族企业的弊端就在于此吧。
叹息过后,穆文冲继续看向窗外。法国,对于他来说竟然是个陌生的地方,欧洲其他的国家去的颇为频繁,却偏偏是法国他从来都没有驻足过。但这里又有种莫名的亲切感,15年前,父母离婚后,母亲裴淑文就移居到法国了,也正是因此,他才从来没有踏上这块土地。
倒是听说堂妹夫廉南岳在法国工作过3年,也是在那里认识的堂妹穆文影的。
思及此,他靠进座椅中,一种无力感开始蔓延。
父母的婚姻曾是当地的一段佳话,而他们的离异更是造成了当地空前的一场舆论大战。让多少人唏嘘原来爱情不过如此,会褪去,会离开。
穆文冲努力摇了摇头,把这些不愉快的记忆从脑海中摒弃。然而,想起这次父亲要做的是葡萄酒代理事业,又有些头痛,作为一直是皮革世家的他们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就算是要开拓新的市场,也大可不必做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他倒是主张可以代理几个意大利的服饰品牌回来,和原有的事业相得益彰。
不过爷爷这次竟然投了赞成票,多少有些让人惊愕。最终了解到,原来这次,似乎难免一场争斗,因为爷爷说要通过代理葡萄酒的事业,来考量,最终选出穆氏的继任者。其实做不做什么继任者,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倒是来法国,是他的盼望。至少他可以期盼在法国,也许会在某个午后,偶遇多年不见的母亲。
这几日来,辛悦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望着Email发呆了。发件人是她在巴黎求学期间同系的好友,那时甚至比蒙婉彤等人关系还要近的人,却又是抢走她最爱的男人的穆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