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保险公司正式停业,一队刑警队列整齐地走进了金尚文的办公室,从里面搬出一箱又一箱文件,它们都是金尚文和Vincent制造假账、伪造文件的证物。
紧接着,这起轰动全香港的假账案被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着,一连半月,随手打开任何一个媒体,都会看到关于北极光保险公司伪造文件做假账的新闻:
北极光保险公司被指控造假账和伪造文件,两名公司高层涉嫌亏空逾亿元公款及向保险业监理处呈交虚假的存款证明等。北极光保险公司主席金尚文今早自首,警方正式起诉两名男高层盗窃、串谋伪造账目及使用假文书等共二十项罪名。据悉,北极光拖欠的烂账总数达十亿元,保监处已动用超过八亿元资金去偿债,但仍有七亿多元坏账等待解决。
杜松的办公室,百天明和杜松看完权威的新闻报道,心情都十分复杂。
百天明感激地对杜松道:“这次真是谢谢你了,松哥。”
杜松平静道:“我跟你、跟张东都一样,不想叶子死得不明不白。”
其实,百天明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跟在金尚文的身边瞻前马后,他是故意让杜松签了龙猫巴士的单给金尚文。
所以,龙猫巴士的单只是一个诱饵,钓的就是金尚文这条鱼。
百天明来找杜松签单的情形,杜松记忆犹新。
那天的百天明很真诚,他一脸真诚地对杜松请求道:“松哥,麻烦你帮帮我,把龙猫巴士的单签给他吧。”
杜松惊讶地看着百天明:“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一早就说过不帮了,要赚钱得凭自己的实力。”
百天明回道:“我知道金尚文有问题,叶子的死也和他有关,我只是想试试走叶子那条路,看一下她为什么会被人杀。”
杜松沉思了一会儿,对百天明道:“把文件拿给我签。”
百天明赶紧拿出文件。
杜松签完,嘱咐道:“记住,万一遇到生命危险,不要像叶子那么傻了,赶紧闪,赶紧逃,知道吗?”
百天明认真点头。
杜松看着百天明陷入了沉思,他忽然发现百天明远比他想象的要可爱要有意思,做事的时候也远比他想象的要认真踏实。
回忆完,杜松打量着百天明,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百天明感叹道:“事情总算水落石出,希望叶子能够安息。”
杜松叹息一声,心中也感慨万分。
百天明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袁俊。以往,不管百天明什么时候找杜松,袁俊都跟个尾巴似的跟在杜松的身后,可唯独今天不见他的影子。
“袁俊呢?怎么不见他人?”百天明好奇地问。
杜松见百天明一脸紧张的样子,暗暗在心里觉得好笑,但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别提这个人了,他跟我要了一年的假期,说要陪小杜骑行。”
“小杜肯跟他去?”百天明心中一紧。
杜松回道:“肯,为什么不肯?”
百天明的心顿时凉透了,一股奇怪的酸酸涩涩的滋味在心里越来越浓。
杜松摇着头感叹着:“这个袁俊律师变了,越来越不像一个挣钱的人了,他开始变成一个花钱的人了。不过算了,有他做我女婿,我也就安心了。”
百天明僵在原地,整个人像被踩入了泥土里。
告别杜松后,百天明无精打采地回去了。
杜松看着百天明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百天明回到家里,疲惫,却不想睡。他随意地穿了一双拖鞋,拖着步子走到了PS4游戏机前开始打游戏。
一把还没打完,百天明就觉得索然无味,疲惫又困倦地躺在沙发上。
没有睡意,也没有精神,这种软绵绵的状态让他烦躁,就好像生命顿时失去了意义似的。
无意间,百天明发现自己一只脚穿着自己的拖鞋,另一只脚穿着杜心茹的拖鞋。
想起杜心茹,想起她的笑,想起她开玩笑的样子,想起她一本正经工作的样子,想起她“捡尸”的样子……
百天明挣扎着坐起来,旁边桌上就是他只开了个头的毛衣。
百天明的手拿起毛衣,他把它紧紧地握在手里,紧紧地握着……
忽然,百天明的眼里有了光芒,他关掉了电视和游戏机,开始织毛衣。
他的脑海里满是杜心茹留给他的那条短信。
织毛衣是心血来潮吗?
不是!
小榄精神病院,Vincent坐在医生对面,心中忐忑又紧张,此时的他精神状态远不是当初那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华的商业精英可以比的。
医生对Vincent道:“Vincent,你来这儿已经大半年了,有没有感到好点儿?”
“有。”Vincent回道。
医生道:“我这次来见你,是想评估一下你的情况,看看你适不适合出院。”
Vincent心中一喜,但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根据你和警方给的口供,你说你推了同事下楼是因为躁郁症的影响,而非理智状态下做出的行为,对吧?”
“是。”
医生一边问,一边记录着。
Vincent补充道:“但是我有准时吃药,已经好了,我没发过脾气,没打过人,也没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医生点头,“看你这几个月的行为表现,的确没有异常。”
Vincent急切道:“是啊医生,我没事了。”
医生点点头。
Vincent心中狂喜,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医生道:“我们会再评估,认为你完全没事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你是什么时候?”Vincent有些着急。
医生平静道:“还说不定,看你表现。”
Vincent一头雾水,看着医生,道:“我表现很好啊。”
医生笑笑:“是吗?那继续保持。”
医生的态度让Vincent觉得古怪,他放软了态度,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问医生:“或者……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好得更快?”
医生只是道:“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好了。”
Vincent觉得医生是故意耍他,尤其是他笑的样子,在Vincent的心里放大后显得有些得意。
“那为什么现在不能出去!”Vincent有些愤怒。
医生不急,平静道:“我觉得你没到出去的时候。”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算到时候?”Vincent有种要被气死的感觉。
医生道:“你要明白,来这里是治病,不是坐牢,没有年限的。不是说坐够时间就能走了。”
医生这句话让Vincent心中一颤,这……不是变相的无期徒刑吗?
没有自由,不能正常交谈,不能在这个社会正常地生活,不是坐牢又是什么?
Vincent受不了了,一抽宁东,对医生道:“医生,我想跟你说,我没病!”
医生心中一颤,但仍旧平静地道:“病人我见多了,没几个会主动承认自己有病。”
Vincent请求道:“医生,我求你了,我OK的,可以出院了。”
医生终于看向Vincent:“我要跟我的教授商量一下,有消息再通知你。”
说完,那医生头也不回地走了。Vincent看着医生离开的背影,像救命稻草被人抽走了似的,心里惶恐,追着喊:“医生!医生!”
然而,医生已走远。
Vincent不甘心地跑到病房门口,目光追上那医生,那医生走远后,与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女医生会和了。
那女医生……是Rachel!
Vincent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整个人惊恐地站在门口,迟迟回不过神来。
医生走到Rachel跟前,恭敬有礼道:“教授,你吩咐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
“谢谢你。”Rachel感激道。
“客气什么,我也是秉公办理。”医生道。
Rachel说道:“我也和你一样,认为Vincent的病很严重。”
“当然严重了,严重到推人下楼!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放他出院。你放心,能出去的机会很小。”医生Alan道。
Rachel忽然问道:“Alan,你还有多久才退休?”
Alan回道:“我还年轻,大概三十年左右。”
Rachel同情地摇头:“这下Vincent惨了。”
*
杜心茹的骑行之旅就要开启,她收拾得差不多了,一身单车服,全副武装。
门铃响了,是快递员,杜心茹签下快递员手中的包裹。
杜心茹把快递拿回家后,拆开,眼里顿时蒙上一层雾气。
杜心茹伸手把包装盒里的白色毛衣取了出来,毛衣织得——一言难尽,就算乞丐穿上它也会嫌弃吧?
这个想法浮上脑海时,杜心茹的嘴角有了淡淡的温暖的笑意。
她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过去和百天明在一起的时光,想起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男人,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做事却很有一手的男人……
袁俊在楼下等她,她锁上门下楼了。
两人的单车从冷清的街上骑过,杜心茹的车尾有一团白,是百天明织的那条破洞百出的毛衣。
它随风摇摆着,随着自行车颤抖……像在笑,像在呼喊,像百天明。
*
张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做噩梦了,在踏实安稳的这些日子里,他时不时地梦见叶子。
叶子一遍遍地在他的梦里提到一个叫彩虹桥的地方,她说那是天堂的入口,她早走一步,但会在那里等他。
等待,是他们今生贯彻得最彻底的字眼。
最初,她等叉烧,后来,她等张东。
最初,他等Eva,后来,他等叶子。
梦里,他们哭着作别,哭着拥抱……
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Rachel来了,催促他收拾东西出院。
张东看着Rachel,感激着:“谢谢你,Rachel。”
Rachel笑笑,嘴角温暖。
“都说叫你相信我了,现在不就好了!”
张东收拾好行李后,Rachel又来了,俏皮道:“手续办好了,交了钱,可以出院了。”
“谢谢。”张东提着拧着箱子,平静,沉稳,曾经的那个他回来了。
“嘴上那句,还是心里那句?”
“心里那句,真心的那句。”张东毫不犹豫地回她。
Rachel心里甜甜的,“你已经好了,以后也不用再吃药了,不用再担心乘电梯了。”
张东迟疑了下,对Rachel道:“我刚才做梦梦到叶子了。”
Rachel叹息一声,“叶子虽然走了,但她会在彩虹桥等你。”
张东愣在原地。
Rachel问张东:“你有没有听说过彩虹桥?”
张东定定地看着Rachel,心里疑惑,为什么她会说出梦境中的叶子所说的那些话?他的梦和她的心理治疗手段有什么联系么?
“彩虹桥就是天堂的入口,叶子早走一步,会在那里等你的。”
为什么,她全知道?
Rachel又道:“去天堂的话,你还没到时间,接下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
Rachel在一旁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张东没再听,他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向窗外的天空,天空上一段彩虹若隐若现……
张东的嘴角渐渐有了笑意,那些沉重的过去已日渐远去,走过彩虹桥,迎来的将会是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