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宝对张东提起了当年他连杀四个匪徒的事情，回病房休息后，他便渐渐回到了当初的场景里。
像一场梦，可它又实实在在发生过。
事实上，他真的很希望那只是一场梦。
恍惚中，张东分不清自己是身处当年的场景，还是和银行劫匪对峙的场景。龙大宝倒在旁边，枪跌落在地，像被折断的英雄臂膀，没有丝毫威力，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张东握住了它，它狂怒起来，咆哮起来。
画面凌乱了，视线中，是当年他在电梯里射杀四个匪贼的画面。
砰，砰，砰，砰……
四枪！
不管是身处现实还是梦境，他都无比清晰地记得是四枪！
眼前是血泊一片，触目惊心，他的脸上露出可怖阴森的笑容，仿佛有一只被他囚禁的魔鬼正悄悄爬出来，扼住他的咽喉！
窒息！
这种感觉太窒息了！
仿佛灵魂被吞噬，身体坠入无尽的黑暗！
他挣扎着醒来，猛的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气息不匀，下意识地用手护着伤口。
醒来后，张东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们都说他是英雄，事实上，那些过去的事对张东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梦魇。
凌晨的医院走廊空无一人，冷清得过分，像刚从深井打上来的一盆水。
张东在走廊上走动，消遣时间。
下意识地，来到了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口。张东正要按电梯开关，电梯门却忽然自动打开了。
电梯像有意识似的，停在了他所在的楼层——10楼。
这事有些古怪，张东倒吸了一口寒气，却并没有退步，依旧走了进去，按下G键，电梯门关上。
张东想走出医院，到外面散散心。
医院这地方，他待得有点烦了。
电梯开始下降，恍惚间，梦魇重来，张东脑子一片混乱，梦里那些折磨人的碎片又冲击着他的大脑和内心！
他不能继续待在电梯里！不然，会发疯的！
他不能发疯！所以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电梯！尽快！一刻也不能拖延！
张东慌乱地按下了数字八，毕竟九层已经来不及作停留了。
当电梯降到八楼时，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张东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恍惚间，他似乎撞到了什么人，随后传来几声轻微的闷响，地上落了一地的橙子。
“哎哟！痛！痛！”是男人痛苦的哀嚎声。
张东醒来一般，循声看去。
“大宝，怎么是你？”张东清醒了些。
龙大宝见是张东，也十分惊讶，“是你？”
张东扶起龙大宝，同时把掉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递给龙大宝，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龙大宝并不生气，他只是好奇张东怎么会这么晚到八楼来。
张东把龙大宝扶到病房后，给他剥了一个橙，细心地撕下一片递了过去。
“张 Sir，怎么好意思，让你伺候我？”龙大宝不好意思起来。
张东不懂客套，直接问道：“这么晚了，你提着一袋橙走来走去做什么？”
龙大宝说道：“我老婆晚上要做倒垃圾的活儿，收工后就会来看看我。我最喜欢吃橙，她就买了点带过来。我好像还挺爱吃酸的，不像别的男人，一尝到酸的就受不了。”
张东喂了一片橙在自己嘴里，咀嚼了两口：“不酸，挺甜。”
龙大宝伸手去拖张东手上的橙，“你不要吃了，这些橙都是在在地上捡的，很多烂的。”
“不怕，能吃就不要浪费。”张东躲过龙大宝的手，继续吃。
龙大宝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张东摆手，“没有，我睡不着，本打算去街上逛逛，忽然想起你，就来看看。”
龙大宝忽然迟疑起来，纠结了一阵，试探地道：“张 Sir，有件事我连跟我老婆都不敢说，我和你都是男人，就不怕不好意思说了。”
“什么事？”张东从没见过龙大宝这么神秘兮兮、古怪纠结的。
龙大宝脸色泛红，说道：“今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想起那班贼对着我胸口砰开枪的情形。中枪那一下，好痛，好怕，我以为我就这么完了，临死前我还想了好多事，我想，你这个扑街，素不相识就被你打死，真是不值。那一刻很不甘心，很想起床开枪打死他替自己报仇。”
龙大宝把心里的想法通通说了出来，越说越痛快。
张东一直保持着沉默，在龙大宝看来，张东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可张东自己心里很清楚，他有心事。
张东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他在电梯里打死四个悍匪的画面！怎么也无法清除，刺青一般，刺在了他的脑子里！
“我迷迷糊糊间好像下过地狱，阎罗王不收我，把我赶回来了。”龙大宝说了很多。
张东勉强收回心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要多想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果你死了，睡不着的是你老婆。对一个女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听到警察在电话里说，你老公死了。”
张东的话让龙大宝十分感触，心里一阵阵酸楚，又有大难不死的庆幸。他想起那个给他送橙子的女人，也不知道天黑路滑，她走得稳不稳。
张东说完这席安慰的话，陷入了沉思。
龙大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仍以为那是他的常态。只有张东自己明白，他仍然在和那些极富冲击力的画面作着抗争。
张东匆匆告别了龙大宝，他害怕和龙大宝继续谈下去。
空空的走廊，安静得不像人世间，张东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走着，忽然，耳边有了轻微的脚步声。
张东不关心，他只是往前走，头微微低垂，眼睛看着地面。
忽然，视线中出现一双鞋，印度白饭鱼！是印度白饭鱼！
张东抬眼，看了过去，脸色一沉。
迎面走来的男人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人在这个时候，用这么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浑身不自在。
四目相对，似有电光。
电光之后，那穿着印度白饭鱼的精瘦男人目光变得闪躲，像被刺破的气球，瞬间就瘪了。张东的目光依旧锁定了他。
张东身后，龙大宝循着动静伸头探看，“排骨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