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城这声太太,成功攻进我尖硬的外壳,触到我的柔软。
我顾不上他是否是在装。
顾不得他是不是故意和我说,套路我让我放松警惕。
顾不得他的目的,即使,他在骗我,即使……我还是想听他口中的凌安,到底是个什么要的女人。
是贱女人,荡妇,不要脸的臭,婊子,还是其他。
海风呼呼而过的声音比刚才猛烈,刮在脸上像磨沙在磨皮,很疼,但我不想躲。
就让我放纵一次,我要听他说!
许良城没有让我等太久,他似回忆着,低声轻笑。
“对啊,我自己很喜欢,却忽略身边的人也喜欢。”
“要不是有天晚上,她喝醉了,抓着我要扎西游五人,我根本不知道她喜欢这个。”
许良城摇摇头,像是在自嘲,轻叹了声。
“我计划着,等天气暖一点,就带她去扎皮影,结果这一等,却等到她去世。”
许良城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仍旧噙着笑,望着海水。
却根本掩饰不了眼底的伤痛,和隐约的晶莹。
我懵圈了,脑子里像开了个铁匠铺,乱七八糟叮叮当当的声响敲得我都要炸开!
这样的他,让我无所适从。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是他在我坟前悲痛欲绝。
当时我认为他是做戏,没去管。
第二次再见到满脸伤痛的他,是在他喝醉抓着我,我不认他,他让我转告凌安,他很爱她的时候。
第二次,我可以想成是他神经错乱,认错人,表错白。
但现在他是清醒的伤心啊,就在我面前独自伤怀。
我已经心乱如麻。
翻滚的海浪踏在我的心坎上,好像一双大手在把我心房拉大。
让我更加感觉到他的痛他的难过他的爱。
我再也无处逃避了。
可我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正视他真的爱我这件事!
过去的事我真的无法释怀。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热血冲昏头脑,让事情变得复杂,让之前的计划泡汤。
我双手绞在一起,强扯笑容,“看来,你对她,很不一样!”
许良城微侧头看我,又转回去,“秦小姐喜欢哪个皮影角色?”
他把话题岔开了,我顿感心里失落。
他为什么不愿意讲呢?
马上我又了然,和一个只是邻居的女人讲太私密的事,没有用。
他不说我也不追问,我笑笑道:“我喜欢西游师徒连白马组合。”
他立即又扭头看我,一抹精亮浮现他眉眼,他在隐忍激动。
“真巧!”
话出口,又是简短的词,想听他多说点,真难!我望着他失笑出声。
船很快就到港口了。
港口后连着的镇叫落樱小镇。
这是一座蕴藏多种传统文化和国粹的淳朴小镇。
皮影戏就是其中一种。
我和许良城随着人流一起走下船。
他走外边,我走里边,他身上背着他的包和帐篷,手里提着我的行李箱,时不时替我挡一下着急插队的人。
我从船上走到港口,安安稳稳。
已经有车在等我们,是皮影制作中心的汽车。
许良城放后行李和背包在后车箱,和我一起并排坐后座。
从港口到制作中心还有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让我睡一觉,到了他叫我。
我点点头,摸出个靠枕枕着。
说睡觉,其实根本就睡不着,初来咋到,不太适应。
许良城在旁边拿着手机,全神贯注摆弄,我把车窗摇下来。
半眯了眼睛半欣喜沿途风景。
许良城把他的外套递给我,让我冷的时候就穿上。
我点点头,他继续刷手机。
落樱小镇里的风景在大都市是完全感受不到的。
就连想象都想不到。
江市是个不夜城,霓虹闪烁,灯红酒绿。
白天给人努力强拼,不拼就死在洪流中的急迫感,晚上,则或多或少充刺迷醉的激情感。
和江市比,小镇少了商业气息,少了急迫,多了一份安逸,我轻松的舒了口气。
道路还算修得平整,四周环具巍峨的大山,山风呼啸,把山上的野树吹得摇来荡去。
山底是一望无垠的菜田。
最为醒目的是开着金花的油菜田,一眼望去,满眼金黄,特别温暖。
挑着扁担和箩筐的人,穿梭行走在菜田里,几只鸡交错在菜田里啄虫子饱腹。
欢快的黄狗叫着奔跑在主人前边,后边是农民家的小孩子,姐姐拉弟弟跟在爸爸妈妈后边。
简单的画面,温馨的气氛。
我不禁感叹,想起张靓颖为武媚娘传奇唱的插曲,愿来生落户在山水人家。
这也是我的希望。
日初老公出门,中午我做好饭,带着孩子和黄狗去田间送饭。
晚上,一家人围在小圆桌前吃饭,你给我夹点,我给你夹点。
生怕老公孩子不够吃,老公孩子怕我让给他们不好好吃。
温暖流露在简单的动作里,多好!
就算有小争小吵,也很快和好,尔虞我诈少之又少,多好!
我抽抽鼻子,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哭了,我抬手,用袖子擦擦眼睛。
正高兴没人看到我的傻样,许良城就抬眼看向我。
柔柔的眼光里充溢心疼和担心。
我也不知怎么的,心变得很慌,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我为什么哭,下意识道:“眼睛眯了沙子。”
许良城让我小心点,继续摆弄手机。
我感觉车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紧张,我想了想,凑过去看他在做什么。
呀,许良城在画画!
我刚才还以为他在玩游戏,还疑惑,他之前手里不是没有什么APP么?竟然转性到打游戏?
许良城画画真的好好看,我心里不由飞过一群草泥马。
他怎么什么都会?
明明已经有张脸帅得让好多女人合不拢腿,这已经很好了。
还会做饭洗衣烫衣,还会赚钱,现在还会画画,画得还这么好,简直让我嫉妒得发狂。
他画得很简单,河流,树木,草地,还有房子。
已经勾完边线,在上色。
“画得好看么?”许良城抬头问我。
我点头,好看。
许良城得到我的表扬,笑得眼角都有细纹了,我很疑惑他这么喜欢听表扬?
许良城也不瞒我,小时候他父母对他很严格,不给他学画画,他偷偷学,被撕坏了好多张。
后来他在学校拿了画画的优秀奖,希望得到家人的表扬鼓励,可是母亲打碎了他的奖杯。
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父亲把他推倒,抽了他一顿,警告他再也不要画画,不能赶出他门。
从许良城的描述里,我仿佛看到一个大人,拎了条粗皮带甩在小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浑身都是血痕,却咬牙不哭的场景。
心不由的微微疼痛,我轻声问他,“所以,就放弃了么?”
许良城摇摇头,他已经上完色,保存在相册。
“没有,偷偷学,但是再也没有分享过。”
淡淡的语气,没有多少笑容的表情,跟说一件很平常事一样。
我不禁替许良城心酸。
那么小的孩子,正是需要人认可的年纪,一旦被摧毁需求感,就一定会成为两极分化的人。
要么,成为一个没有梦想,随波逐流,什么都不想做的废人。
要么,成为一个特别有想法,特别有主见,也特别难以琢磨的人。
许良城正好是后者。
我突然有点能理解,他这么变态,种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估计跟童年时梦想被摧毁有关!
这种人,很压抑,容易被人误解,完了还不肯解释,然后身上的黑点就越来越多……多到没朋友。
其实,往往并不如外人所想,只是他们不解释造成的。
我望着许良城看画的神情,脑里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我该不会真的误解他挺多吧?
抚抚心口,先别太早下定论,继续关注他,日后再做综合评定。
我轻咳两声,把他手机拿过来看。
“拿了不少奖吧?国家级的肯定拿过。”他的功底很扎实,不说国际,国家肯定是拿过。
果不其然,许良城点头,然后又淡淡道:“拿得数不胜数!”
我:“……”
我好想打他。
默了他又补了句,“没人欣赏,我全送人了。”
我:“……”
真心酸!
许良城感觉真的不是很会聊天,或者是我本身就心事重重,于是在我们齐心协力下,天,聊死了。
于是我继续装睡
不知不觉,距离目的地快到了。
我看到道路两旁栽了很多樱花树。
我猜,这个小镇之所以叫落樱小镇,是因为它道路旁栽了很多樱花树。
劲风一吹,纷纷飞舞,如梦似幻,因此而得名。
很快,车子停在一间古朴的四合院 前。
这就是皮影制作中心。
院门两边已经提前贴上春联。
两边的石狮子也擦得很干净。
我下车,站在斑驳的门前,大门敞开,里边空无一人。
这是制作中心么?
我怎么这么懵?没有接待的么?
但很快,我被旁边的景物吸引。
四合院前有一亩小小的菜园,里边跟QQ农场似的,分了八块。
种了青脆的白菜,绿得冒油的生菜,还有小茄子,甚至我还看到了萝卜!
每样都不多,几颗几个,但是十分精致,跟观赏品似的。
我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
许良城下车到后边箱提了行李,背了包,司机朝里边喊,“良城来了!”
马上,竹帘子掀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和两个小孩一起涌出来。
原来是有人的啊,但是作为一个制作中心,就这么把院子空出来,真的好么?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我没提出疑问。
许良城给我挨个介绍。
老的这是徐姨,她是皮影李大师的关门弟子,各台晚会皮影制作人。
年轻的是徐姨的媳妇,这两个小弟弟是徐姨的孙子。
徐姨的老伴儿子和女儿女婿还没下班,晚点再过来。
我上前,向徐姨她们问好,徐姨把手往围在身上的围裙擦擦来握我的手。
连夸我长得好看,真有气质,还夸许良城眼光好。
许良城笑而不语,我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
说我是邻居的老婆?
现在我们可是孤男寡女来旅行,万一老人家觉得我是不正经的女人,我就更尴尬了。
我向许良城投去求救的眼神,许良城上前替我解围。
“这是我好友,妹妹一样待的,她想扎皮影,我就带她过来了。”
徐姨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连连点头,“喜欢扎皮影是好事,进来进来,别干站着了。”
她很热情,没再“关心”我和许良城的关系,我已经长舒口气。
许良城早就打电话说会带人过来玩,徐姨早已经准备好客房,我不用住宾馆,就住这。
其实这里也没有宾馆,只有一间小客栈,现在已经订满。
我怎么都得住民宿了。
客房沿用古代小姐公子的房间布置。
我那间,朱红镂空门窗,红木小巧的桌椅,粉色的罗帐,锦缎的床单被罩。
旁边的红木书桌上有女红,刺绣,还有文房四宝。
桌旁有刺绣架,上边有未绣完的牡丹图,这就是个摆设。
茶桌也是小巧的,茶壶和四个小小的杯子在茶托里,旁边有一只三脚的白色小薰香炉。
此刻冒着徐徐安神清香。
好别致好有创意的房间,我好奇的东看西看。
许良城那间,就是公子哥的房间布置。
简单,较大的茶桌,和茶凳,就书桌还有文房四宝,帐曼被子这些也都偏男性化。
别看外边院子穿荡,里边算是别有洞天。
我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徐姨端了碗莲子汤进来,让我趁温喝。
路途遥远,喝这个身体会舒服。
她很自然地放下碗,很自然地坐在我旁坐,很自然地跟我唠嗑。
一点生份都没有,淳朴得让我有些动容。
徐姨很好客,问我第一次到这里感觉怎么样?
让我放轻松,别紧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随意就好。
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找她,缺了什么找她,就一个目的,我要开心。
徐姨这么随和,我也问起我心中的疑惑。
徐姨哈哈大笑,之所以皮影制作中心不设接待。
是因为皮影制作中心虽然听起来很正式,其实就是一个师父教徒弟扎活的地方。
镇子就这么大,来来往往的都是亲戚老乡,要么就是好奇的路客。
设了接待,就生份了,而且徐姨想营造一种传统温馨的环境,就一切从简,让大家随意了。
原来是这样,好暖心的着想,我差点就误会她们不专业了。
徐姨见我光坐着和她唠嗑,把碗向我这推了推,让我边吃边听她唠。
我点点头,喝了一小口,绵软可口,和许良城之前做的甜汤有相似之处。
只不过徐姨做得味道更好。
“好喝吧?”
我点点头,她笑道:“良城也会做,你喝过么?”
我一怔,她怎么知道的?
徐姨仿佛看穿我的想法,告诉我,许良城的做饭手艺是她教的!
难怪,做得这么好吃。
但更让我不理解的是,许良城这样贵气少爷,怎么会来小地方和一个村妇学习呢?
而且看他们相熟的态度,许良城应该是经常来这里。
好奇怪啊。
“他,是经常来么?”
“是啊,他十岁时我们认识的,那时候,他是和老师同学来春游。”
“我见到他时,他正坐在小河边大哭呢?你猜,他为什么哭?”
许良城会大哭啊?好震惊,好有兴趣,我赶紧让徐姨给我进讲,别卖关子。
徐姨再次哈哈大笑,让我别急。
她当时是去小河边清洗皮影,就看到一个小男孩一边哭一边挖小坑。
她好奇,凑过去看,就看不对劲男孩把一堆奖杯的碎片埋进坑里。
徐姨问他怎么了,他抹着泪过了好久才告诉她,他要祭奠他的第一次获奖!
我呆了,祭奠获奖,那当时许良城得有多伤心,多绝望,多难受,才会这么做?
我的心不由狠狠一疼。
徐姨叹了口气。
“我大吃一惊啊,怎么孩子得了奖,父母还要砸碎呢?他告诉我,他爸妈不许他学。”
“我问他,是不是成绩太差,说不是,年年年级前十,还是重点学府,这很了不起了啊。”
“良城又让我看了他偷偷拍在手机里的画,画得很好,很有潜力,加上他自己又喜欢,不能轻易被扼杀!”
“我想了想,让他以后就到我这画,我有空就教他。”
就这样,许良城经常坐船来落樱小镇找徐姨,不仅画得更好,皮影也扎得有模有样,还学会做饭洗衣。
这一来,就到了现在。
许良城的第一个奖杯,也被徐姨用传统支架法粘好了,现在就摆在她专门为许良城买的大玻璃柜里。
里边还有他各种各样得的奖状奖杯。
徐姨等我喝完甜汤带我去看。
我快速喝完,和她去正屋看。
要去正屋,得经过一个中院子。
院子是青石小路铺的,两边有大大的青石,围着种了一圈竹子,还散养了好多鸡和鸭。
徐姨指指其中一块青石。
“当年良城最喜欢在这里画画,一坐这就有灵感,我给他安个桌子都不要。”
“有次我酿了米酒,他喝了两大碗,结果醉了,就睡那,我找到他时,鸡在他旁边走来走去。”
“竹叶淋了他一身,又可爱又让人心疼。”
我循着徐姨的手指看过去,好似看到小小的许良城在青石上一会儿画画,一会儿睡觉。
我仿佛和他一起,走过他的曾经。
很美妙,很奇妙的感觉,暖暖的充溢在我的心间。
我更加想参与他的曾经,我好想知道许良城的全部,我怕我是不是真有误会他的地方了。
穿过中间院,来到正屋。那个大玻璃柜就摆在那,粘着的奖杯单独放在最上层,以示一个高起点。
徐姨打开玻璃柜,让我看。
好多大大小小的奖杯,银闪闪,亮晶晶的,我忍不住摸了摸。
摸到右边,我摸到一个木盒子,打开看,里边的奖牌好奇怪。
一把镂空小雨伞在圆牌上,还有几滴雨,雨滴是钻石打造的。
翻过来看,印着国际金奖的称号。
我问徐姨,这块奖牌怎么这么奇怪?
徐姨告诉我,“那是良城强烈要求主办方定制的,为了送给一个女孩子。”
“送给谁的?”我很好奇对方是谁,能让许良城花这么多心思。
“一个在大火里救过他的女孩子。”
我一愣,奖牌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