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酒店的包间里金碧辉煌，一张西式的长餐桌上围坐着一圈男女，男人们聚众聊着天，抱怨两句工作，也感慨几句生活，女人们热情的互相询问着口红色号，偶尔也对最近又闹出绯闻的女明星嗤之以鼻。
玖月走进包间，包间里安静了一瞬，众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或是嘲笑或是鄙夷，当然也有意外和惊喜的。
“玖月，你怎么会来？好意外！”
胡进第一个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穿了一身剪裁合度的正装，质地不菲，却与他发福的身躯不甚匹配，玖月看着他微微的笑，“好久不见。”
胡进刚想说话，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玖月的笑意凝在嘴角，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哟，这不是’王菲小姐’吗，真是稀客，毕业十二年了，我差点都忘了我们班还有这个人！”
旁边的刘洁笑着附和，“你的记性没那么差吧！这你都能忘？我倒是对于毕业酒会上的种种记忆犹新呢！”
“哦，对！我今天还带了一瓶从法国带回来的特级香槟！”杜婉婉意有所指的笑。
周围响起一阵低笑，玖月的目光在看见杜婉婉时一愣，眼里掠过一抹错愕。
杜婉婉哪里还有点从前的样子，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个妖艳的女人，脸上画着看不清长相的浓妆，身材凹凸有致，注射了八吨玻尿酸能戳死人的尖下巴。
她笑起来，“这位小姐看着面生，我还以为是原来我们班那个讨人厌的小霸王在说话，没想到竟然不是……”
杜婉婉脸色一变，“你说谁讨人厌？！”
玖月装作讶异的样子，“咦，连声音都那么像……”她想了想，抱歉的笑起来，“对不起，是我太落后了，现在整容技术那么发达，你变了样子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是你也太厉害了，别人只是整容，你这是换了个头啊……”
“你说什么？！”杜婉婉生气的站起来，眼见着就要把手里把玩的叉子朝玖月丢过来，玖月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程然从外面走进来，众人都是一怔，讶异又惊喜的看着他，女人们的眼里骤然就放了光，男人们更是惊讶不已。
“程然，你来了，快过来坐！”
“程然，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后还走吗？”
“程然……”
……
热情的招呼声此起彼伏，房间里乱作一团，胡进欣喜的迎上来，程然笑着在他胸口上轻打了一拳，胡进一愣，笑得格外开心，拉住他的手又碰了碰他的肩，这是他们曾经一起打球最爱做的庆祝动作，时光仿佛回到了过去，玖月看着他们也不由的笑。
她差点都忘了还有那些讨厌的人。
杜婉婉脸上早已没有生气的影子，刘洁站起来拉了她一下，她热情的讪笑着，“程然，来这边坐吧，我和刘洁给你留了位置。”
程然看了她们一眼，回头看向玖月的目光里掠过一抹戏谑，“好啊。”他拉着玖月走到杜婉婉旁边，“两个位置，麻烦让一让。”
旁边的女生虽有不快，却又不好拒绝，只得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二人坐下来，女人们七嘴八舌的问着程然近况，隐晦的问题里藏着她们想探知的信息，玖月坐在一边，成了一个旁观者。
所有人都以为程然已经继承了父母的衣钵，接过了程家的企业，所有人脸上也都挂着明确的讨好，程然有钱，这是一个默认的事实。
可不知为何，玖月看着那些经过风霜磨砺后已不再青春的脸却想起他们年少时对“差生”程然嗤之以鼻的模样。
生活总是会让人改变了样貌，她竟然觉得那时候的他们还有几分可爱。
至少，他们对他的厌弃是真的，而不像此刻，连讨好都带着昭然若揭的目的。
“程然，我听说你们家的生意已经拓展到了北美？”杜婉婉讪笑着问。
程然随意的笑，“是吗？为什么？”
杜婉婉一愣，程然忽然转头看着玖月笑，抬手捏住她的脸，还两只手左一下右一下的捏，玖月白皙的脸骤然就泛了红，她不解的拿下他的手，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娇嗔，“干什么？”
程然低声笑起来，“没什么，我就是想感受一下纯天然无添加的脸是什么感觉。”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玖月，还好你没换了头，否则我认不出你来怎么办？那么多玻尿酸，我可能会后悔专程为了来见你而参加那么无聊的聚会。”
众人都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杜婉婉，杜婉婉脸上涌起一阵难堪的薄红，气恼的把手里的叉子往盘子里一丢，“当啷”的一声，众人又转头跟身边的人各聊各的。
玖月看着他的眼错愕了一瞬，她知道他是为了帮自己出气才故意说这样的话，可此刻他眼里却写满了认真，她的心蓦的跳了跳，她垂下眼，遮住了慌乱。
说话间，包间的门又被推开，顾米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顾米紧紧的牵着他的手，他进门的脚步顿了顿，轻而易举的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张让他牵挂已久的脸。
韩丽白了刚进门的顾米一眼，“你怎么才来，居然还带了家属！”
“总要把孩子处置妥当才能出来吧！”顾米的目光扫过坐在一处的玖月和程然，掠过一丝不解，笑容却一直挂在嘴边，“玖月，你也来了，真好。”她看了看身边的人。
玖月看着张浩礼貌的点头，“好久不见，张浩。”
张浩的笑容里都是惊喜，他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玖月……”顾米重重的捏他的手，他停住了步伐，“好久不见。”
“行了行了，开餐吧。”杜婉婉无趣的喊道，程然拉着玖月坐到了胡进身边，顾米拉着张浩坐在他们离开的位置上。
服务员把菜一道道端上来，前菜、主菜、甜点，用料讲究摆盘精致，是一顿丰盛的西餐，服务员开酒的空档，杜婉婉得意的声音传来，“A市所有的西餐厅我都吃遍了，只有这家勉强能达到米其林餐厅的标准，别看那么多餐厅都写着’米其林大厨’，都是骗人的，跟国外真正的米其林餐厅比起来，差远了！”
她抬眼看了看程然，“程然，你在国外定居了那么多年，你最了解，对吗？”
程然优雅的切着眼前的牛排，眼都没抬，“我对米其林餐厅的后厨比较了解。”他送了一小块牛排入口，“因为我在那里打工。”
杜婉婉嗤笑着白他一眼，“怎么可能！你真是爱说笑……谁不知道你们家家大业大。”
“家大业大就不会在后厨打工吗？”
“那当然，有谁见过在后厨打工的人穿一身Gucci的？”
众人笑起来，程然也笑得不在意，一副随意的表情，玖月看了他一眼，心里涌起刺痛。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她的目光落在他拿着刀叉的手上，他从前爱打球，手心有很多薄茧，修长的手指却白嫩如霜，可如今的手指上却都是茧，那是风霜的样子。
她垂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切着牛排，心里很难过。
这十二年，他似乎过得不好。
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难过的事了。
她挨过了那么多痛苦才走出那片他赐予她的黑暗，他怎么能过得不好？
怎么能！
“想什么呢？”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抬眼看着他愣了愣，只见全桌人都拿着酒杯准备碰杯，而程然的酒杯却只倾向她。
她后知后觉的拿起酒杯与他相碰，女人们不快的白她一眼，互相与周围的人碰着杯。
周薇看着玖月意有所指的笑起来，“我记得上次人员那么齐整的聚在一起喝酒……还要追溯到十二年前了吧？”
刘洁会意的接过话，“十二年前的毕业晚会，香槟酒的味道，林玖月应该是最熟悉的了吧？”
“谁说不是呢！只是不知道当年的香槟跟这杯特级香槟的味道是不是一样的！”杜婉婉笑笑的附和，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顾米对着杜婉婉抬起酒杯，“过去的事，别提了吧……都过了那么久了……”
“久怎么了，久就不存在了么？”韩丽搭话，众人笑得越发放肆了。
玖月垂着眼，紧紧捏着手里的餐具，捏得指节都发白，她们的笑声听起来异常尖锐，她长吁了口气，忽然笑起来。
“说的对，没什么不能提的。”
众人看着她一怔，连各自聊天的男生都抬起头来看着她，程然的嘴边掠过一抹笑。
玖月，真的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受了伤连哭也要找个黑暗角落的小女孩了。
她优雅的抬起酒杯摇晃两下，“我不仅对香槟熟悉，对所有红酒我都熟悉。”
她仰头轻轻抿了一小口，微微皱眉，“酿制这瓶劣质香槟的的葡萄至少从二十个区域采集，不仅品质不好，年份也不同，从颜色和口感来看，它是白中白香槟，却因为二次发酵的失败导致颜色不够鲜亮，口味也不甚明确，明明是BRUT口味，甜味却又显得过重，更带来明显的涩味，那么失败的产品……连PremierCru的水准都达不到，更别提GrandCru了。”她转眼看着杜婉婉，“杜校长，这瓶香槟，该不会是从机场免税店带回来的吧？”
众人讶异的看向杜婉婉，杜婉婉斜着眼瞪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瓶香槟确实是她从法国机场免税店买的，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质，可销售人员告诉她是特级酒庄酿制的特级香槟，哪有林玖月说的那么不好！
“你胡说什么？！你那么穷的人，怎么喝得起香槟？！别信口开河了！”
玖月淡淡的笑，“说的没错，我是穷，可所有GrandCru的酒都会在我们商场售卖，免费的顶级香槟我已经喝吐了。”她看了看手里的酒，“当然不能和你这瓶相比，PremierCru的酒居然如此不严谨，劣质到了这样的地步，怪不得进不了我们的商场！”
“你……！”杜婉婉气极，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玖月的话有理有据，她连从哪里反驳都不知道。
玖月放下手里的酒，“别那么费劲的瞪着我，你的假睫毛容易掉。”
说完，她优雅的站起来，“去个卫生间。”
在复杂的目光注视中，玖月昂首挺胸的拉开门走出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