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保送名额的事，玖月本来也没有很在乎，可当学校公告栏上的红头文件写着其他人名字的时候，她还是疑惑了一瞬。
“保送名额居然是一班的，不是林玖月。”
“当然不可能是了，你以为只要成绩好就行啊，你看看之前林玖月她妈跟李老师都闹成什么样了，李老师这次宁愿放弃举荐名额都不给她！”
“也对，李老师心里怕是憋着一大股气呢，就想让林玖月难堪。”
“可不是吗，没准林玖月上了考场失常发挥，李老师指不定多高兴呢！”
“谁不高兴？！林玖月这种人，你说搁谁谁不烦？”
……
玖月刚走进教室就听见女同学们议论纷纷，她们对她投以幸灾乐祸的眼光，玖月也不在乎，径直往最后一排走去。
“都安静点吧，课还要不要上啊？”
胡进的声音从后排大声传来，女同学们白了他一眼，玖月带着笑意看向他，他却笑着回头跟程然说话，程然把书立起来挡在脸面前，玖月看不见他的表情。
临近考试的课程很千篇一律，都是在针对模拟考的试卷讲题，甚是枯燥无趣，玖月在课堂上不免开起了小差，她想到雪莉跟她说的话，忍不住从同学的缝隙里偷看程然。
他正把书顶在头上睡觉，熟得像是熬了无数通宵一般。
雪莉说，他会用温柔的目光看自己，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为何自己从未发觉？
是她太后知后觉了吗？
可程然亲口说过，是她误会了，他对她，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误会。
这两个字像一把刀，让她顾不得遍体鳞伤，生生切断了所有的执念。
老师讲课的声音忽然顿了顿，目光看向最后一排，眉头不悦的皱起，“林玖月，你来回答一下老师这个问题。”
全班都看向最后一排，玖月却拄着头看程然的方向。
“林玖月！”老师敲黑板，声音也大了许多。
“啊？”玖月茫然的回头，拿掉耳朵里的耳机站起来。
她的动作全数落在了老师眼里，老师怒不可遏，把手里的书往讲台上一扔，“都什么时候了？！上课还要开小差！你以为你考了第一就什么题都会了吗？！你要是真的优秀的话，保送名额为什么不是你？！”
同学们低声笑起来，玖月垂下眼眸。
“我看李老师的选择真是没错，你这样的学生，就算保送到名校也是给母校丢脸！”
玖月无奈的皱眉，抬眼看向黑板，“老师，您是要我答题吗？”
老师看着她一愣，没想到她还会反问他，一时说不上话。
玖月仔细看了看黑板上的英语，用标准的语调朗读出来，围绕各个重要的地方进行解答，几乎答全了所有知识点，众人的笑声渐渐消失，玖月定定的看着老师，“老师，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老师憎恶的看着她，没说话，转过身继续写黑板。
“惹不起惹不起，学霸惹不起！”
同学们的低声议论，玖月坐下来，回头的目光不期然的与程然相遇，她怔了怔。
程然快速的挪开目光，面向墙壁继续睡。
玖月却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喜悦。
让她疑惑不已。
自从雪莉走后玖月都是一个人吃饭，她把东西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顾米正捂着脸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异常痛苦，教室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的踪影，玖月想了想，走到顾米旁边。
“米米，你怎么了吗？是身体不舒服吗？”
顾米抬起头，脸上一片惨白，玖月微微怔了怔。
“我……来那个，肚子疼……”
玖月看了看她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忽然想起过去的顾米总给自己打热水，她没说话，拿起了顾米桌上的空杯。
“谢谢你，玖月，还是你最疼我……”
玖月看着她微微的笑。
过去，你也很疼我。
顾米手臂下压了一张批改过的试卷，正是上一堂课老师讲解的那张，老师讲完让同学们把错题重新答一遍再交回去。
“你的试卷怎么还没交啊？”玖月从她手臂下抽出试卷，只见试卷顾米都已经答好，答案也是正确答案。
“啊……我肚子太疼……忘了……”顾米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玖月，你可不可以帮我……赶紧交到老师那里？”
“好。”玖月没怎么犹豫，“那你好好休息，需要我帮你带饭吗？”
顾米摇头，“韩丽已经去买了。”
“那好，我帮你交过去。”
老师办公室虚掩着，玖月推门进去，却没有一个人在，玖月把顾米的试卷放在英语老师桌子上，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之前的志愿卡放在班主任桌子上。
她顿住脚步想了想，往班主任的办公桌挪去。
程然的志愿卡就放在前几张，玖月仔细的看了看，奇怪的皱起眉。
她以为程然会填报外语类学院，没想到他报了北京传媒大学，新闻系。
传媒？新闻？程然……想念新闻吗？
她有些想不透，他的外语明明那么好……
她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学什么金融，女儿就该学管理！”
“管理学太广泛，不专精，学金融好，金融学或是国际经贸，都好！”
“不好不好，她以后要当公务员，又不去银行里坐柜台，学金融干什么？！”
“金融又不是只能坐柜台！还能做证劵，做……”
“我说不好就是不好！就要学管理！我的女儿要当管理者，人上人！”
……
一回家玖月就听到了爸妈的争执不下，她换了鞋子走进里屋，只见父母手里拿着一张表自己研究。
“玖月，你回来了，爸妈正在考虑给你选什么专业，你看，这是北大今年的招生计划表，妈妈想帮你报管理，你说好不好？”
“爸爸建议你学金融，金融的用途广啊……”
“你给我闭嘴！”
玖月有些疲惫的在他们中间坐下来，看着面前的招生计划表，都是她不太感兴趣的学科，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妈妈，带了一丝乞求的味道，“妈妈，要不我们重新选个学校好不好？选个我喜欢的学科。”
妈妈一愣，“什么学校？清华吗？可你是文科生……”
“……传媒大学？”
她没敢说“北京传媒大学”，有意的让妈妈理解成“中国传媒大学”。
妈妈皱着眉白她，“你胡说什么！除了清华北大之外所有学校都不考虑，在我心里只有这两个学校算得上名校，其他都是垃圾！”
玖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垂下眼眸。
“再说了，学什么新闻，以后你是要在政府机构里做事的人，专业不对口！”
玖月转头看向爸爸，“可是……我想学新闻。”
妈妈皱起眉，“没有用！你这个性格也学不了新闻，新闻要外向开朗的人才能学，你这个内向的性子学什么新闻，听妈妈的，学管理！”
“学金融！”
“学管理！”
……
爸妈依旧在争执，玖月却觉得索然无味，丝毫无自由与自主的氛围让她觉得喘不上气来，她站起来走进里屋，带上耳机看着桌上的书发呆。
这是她的人生啊，为什么任何一个选择自己都无法做主，她是个有思想的人啊，为什么不能稍微尊重一点点她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人生，真是该死的让人厌恶！
她看着书柜玻璃反光里父母仍旧在争执的面容，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丝叛逆的想法，她好想一拳把玻璃击碎，把这样的家庭氛围击碎。
把自己平庸、没有思考、提线木偶般的生活，击碎！
距离高考最后的几天，学校放了假让同学们专心备考，老师仍旧在学校坐阵，同学有任何不会的都可以去学校再复习讲解。
家里的气氛达到了空前的紧张，妈妈对玖月的照顾就算用“无微不至”也无法形容也不足够。
玖月睁眼就在看书做题，一直看到晚上睡觉，饭和水妈妈都放到了她的书桌上，水果更是一天到晚都不会断，甚至连穿衣、洗手这样的小事妈妈也把水端到她旁边一并代劳了，玖月只需要做一件事，读书和学习。
课文默写的时间无限延长，单词翻来覆去的背，玖月只觉得自己像台麻木的机器，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早已录入的指令。
只有夜晚躺在床上的时间才是玖月自己的。
她们家住在拥挤的城市里，高楼大厦围绕着这座老旧的家属院，她抬头想看天空，却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她常常回忆起那次露营和程然在山涧里的情景，纵然已远得像是恍如隔世，却憧憬又向往的让她不能自已。
只剩最后几天了，她能够看到程然的日子。
这一挥别，或许就是永远。
这个城市很小，却大得或许再也遇不上心里那个人。
她该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能够继续守着程然？
哪怕……只要能远远看着他就好。
她想起了他填报的志愿。
她倏然睁开眼，惊讶的看着窗外的高楼林立。
她……怎么能……
如果她那样做，会摧毁妈妈，摧毁这个家庭！
她的心剧烈的跳起来，她控制不住的急促呼吸着，仿佛从心里冒出了一个恶魔。
那难道……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击碎囹圄，从这一场桎梏里逃出来，不正是她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