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两天，玖月去看考场，妈妈本来也要随行，玖月执意要自己去。
她的心实在太乱了，她需要点时间冷静一下。
考场按照学号随机分配，在一众陌生面孔里，玖月居然看到了张浩。
“玖月，你在哪个考场？”张浩高兴的问，仍是斯斯文文的样子，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薄红。
“第二考场，你呢？”
“我在第一考场。”张浩抬头看了看拥挤的学校，“学校外面有一家咖啡厅，如果你没事的话，我们去喝点东西坐一坐吧？”
玖月看着他点点头，“好。”
她还没有那么想回家去。
咖啡厅的生意很一般，来往的同学们行色匆匆，很少有人迈进门来，这也让玖月觉得很惬意，她比较喜欢安静的环境。
“你都复习好了吗？”张浩笑着问，转而又垂下眼，“看我问的什么问题，你可是全校第一呢。”
玖月笑容里透着一丝苦涩，“第一很好吗？”
“当然，以你模拟考的分数来算，你恐怕会是今年文科的状元，你可要好好加油啊！”
玖月抬眼定定的看着他，张浩的眼里透着真诚和羡慕，玖月却觉得有些悲凉。
和没有生命的分数比起来，难道自己想要的未来不是更重要吗？为什么每个人却都只看得见那个死死的分数呢？
“张浩，你想填报哪里的志愿？”她轻声问。
“嗯……航天航空学院。”张浩想了想答。
“你想当飞行员吗？”
“嗯。”张浩点头，“我妈说飞行员是个好工作，体面，也稳定。”
体面，也稳定。
看来父母的说辞都是一样的，心愿也都是一样的。
玖月看着张浩乖巧知足的面容，。
她原本也应该是这样，听妈妈的话，或许没有太多困扰，循规蹈矩的过完这一生。
可她曾看到过自由的样子，领悟过另一种生活方式，危险，刺激，却让人心生向往。
她知道，她回不去了，她彻底厌弃了自己的循规蹈矩，那已经成了囚牢，却也关不住自己向往自由的心。
“玖月……”张浩看着她的眼里划过一抹犹豫，“你和程然……”
听到程然的名字，玖月回过神来。
“你和程然……还在一起吗？”他有些希冀的问，眼里带着丝丝期盼。
还？
玖月心里冒起一丝悲凉，这话说得好像她曾和他在一起过似的。
她垂下眼，“怎么这么问？”
张浩也垂下眼。
他曾无数次见到在球场的程然，可球场边已经没了玖月的身影，于是他又开始心生期盼。
高中的爱慕被称为“早恋”，那么等高考以后，他的爱慕是否就变得名正言顺了？
他想和玖月在一起，想长长久久的和玖月在一起，不止是这三年里的一朝一夕。
话题似乎进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二人都垂着眼没说话，玖月的西瓜汁也见了底，吸管在杯子里发出“吱吱”的声音，玖月笑了笑，“我们走吧。”
张浩抬眼看她，“嗯。”
玖月刚从咖啡厅里出来，身后的人行道上忽然冲出一张自行车，直奔玖月而去，张浩伸手一把拉过玖月护在怀里，自行车也差点歪倒在一边。
“没事吧，玖月？”张浩紧张的看怀里的人，玖月摇摇头。
“怎么骑车的？！都不会注意一下吗？”
“不好意思，抱歉。”
骑车的同学见玖月安然无恙，道了个歉便走了，张浩仍旧紧张得心悸，忽然就不愿意放开揽住玖月的手。
“玖月，我……”
张浩看着玖月，她目光呆滞的看向前方，张浩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程然正站在他们前方看着他们。
他心里一顿，没拿下放在玖月肩头的手。
玖月看向程然的目光温柔如水，又带着丝丝的晶莹，程然眉头微动，挪开目光越过他们继续往前走，像没看到一般。
错身而过的时候，玖月忽然往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程然的脚步顿住。
玖月垂着头，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她想向他解释她和张浩什么也没有，她想问他是否真的要报考北京传媒大学，她想告诉他她要和他报考一所大学，她还想让他知道，她只要能在一个能看得见他的地方，安静的守着他就好。
她想让他给她勇气，能够勇敢的做出决定，面对即将而来的支离破碎！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牢牢的拉着他的手，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嘴唇微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程然回头看向愣愣的张浩，嘴边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张浩，请管好你的女朋友！”
说完，他用力的拨开玖月紧握的手，头也不回的朝着考场走去。
“你……！”张浩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气急，却又不得不顾及身边的玖月。
他低头看她，以为她会伤心难过，可玖月只是定定的站着，目光死死的盯着程然的背影。
玖月嘴边自嘲的上扬。
看啊，林玖月，你就如此懦弱，明明离他那么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证明给他看的，可你都不敢。
你活该被疏离、被讽刺、被无视！
玖月暗自咬牙，垂着的手攥成了拳，转身离开了考场门口。
6月7、8号是全国都瞩目的两天，社会各界都对高考的莘莘学子们伸出友谊的援助之手，交警们友善的为考生封路开道，的哥们免费送考生奔赴考场，一片和谐友爱的景象。
玖月考试的时候妈妈就在校外等，炎炎的日头让人大汗淋漓，在期盼面前的家长们却都毫无怨言的游弋在炙热的校门口，第一天的语文英语结束，网上有人公布出了答案，妈妈本想拉着玖月去网吧里查，玖月没去。
正确的答案都在她心里，分数自然也在她估算之中。
第二天的数学玖月也正常发挥，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为了不让玖月太紧张，一改往日的严厉和玖月聊起了八卦。
“昨晚上我和你莲姨聊天，你猜我听到了什么？”妈妈饶有兴趣的说。
玖月摇头。
“你们班原来那个叫张浩的男同学，是不是成绩还不错？”
“嗯。”
“顾米好像对张浩有点其他的意思，阿莲说临考这一个月顾米都特别努力，说是要和张浩考进一所大学！”妈妈的笑得很嘲讽，“你也不想想，丢了多少年的课程，一个月怎么可能补得回来？真是笑死我了！”
玖月微微皱了皱眉，“顾米要和张浩考一所学校？”
“嗯！你说好不好笑？”妈妈笑得很开心，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我记得张浩原来初中的时候成绩就挺好的，这次考试怎么也得考个’211’吧？就顾米那个水平，能上个专科都不错了！”
玖月垂下眼，心里异常不是滋味。
曾经和自己一样的胆小的顾米都知道为了自己的愿望而努力，而你呢，林玖月？
你不仅让条条框框束缚了你的心，更让它束缚了你的灵魂！
要追寻自我还是继续做提线木偶？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下午的考试在两点钟正式开始，日头仍旧炎热，仔细答题的玖月却沉着又冷静。
这都是她倒背如流的题，闭着眼也不会答错，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玖月做到了最后一道大题。
她的笔尖停在“答”字的冒号后颤抖，“60分”这三个字仿佛在试卷上跳跃，让她想不注意都难。
她暗自去查过北京传媒大学往年的录取分数线，以她前三科的总分加上目前试卷上的得分，一定会被录取，可这个分数想要报考北大就很难了。
父母前几日的争执声仿佛响起在耳边，窒息感几乎是一瞬间就压向了心窝，她轻轻闭上眼睛。
有生以来她从未为自己做过任何决定，以至于她就算下了一百次决心也提不起勇气真正去做。
她很透了自己的脾性，却又不知道如何去改变。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空白的大题，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做了这个决定，她的生活从这一秒就会不一样了，除了那些接踵而至的支离破碎以外，她会迎来一条孤独又荆棘的人生道路。
这条路上，不会有人同行。当然，也不会有人可以左右。
这个决定还可以换来和程然再朝夕相处四年。
她紧皱着眉看着大题犹豫了许久，最终，她拿起笔套，牢牢的套在笔上。
她想，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玖月走出考场，她在无数陌生的面孔里想寻觅程然，放眼望去却遍寻不着。
阳光打在她脸上，她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
她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他，她做了有生以来最勇敢的决定。
她像他一样勇敢，有勇气也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
她更想告诉他的是，程然，我终于让自己……
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