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事来得很快，放学之前老师就把玖月妈妈请到了办公室，李老师一改上午在校长室的样子，说话很客气，言辞间都透着理解和宽容。
玖月却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玖月妈妈，上次因为玖月日记的事把你请到学校时我就跟你提醒过，要多关注玖月的心理教育，你看，上次之后玖月不仅没有改变，反而越发变本加厉了，早恋导致她的成绩忽上忽下，我也是很忧心啊。”
李老师把图片推到玖月妈妈跟前，玖月妈妈眼睛扫向图片，紧皱着眉头。
“马上就要升高三了，面对着决定人生的高考，玖月这样下去可不行，更何况这件事影响恶劣，学校决定要给予记过处分，我提前通知您一声。”
“什么？处分？！”玖月妈妈抬起眼，大惊失色，“这……这就是两个小孩子不懂事走得近一些，家长和老师配合严加管教就好，这……怎么会至于记过呢？”
“呵。”李老师垂着眼轻笑，“您大概是不知道玖月在校长面前的表现，不仅觉得自己没有错，还振振有词的和校长争执，我看她觉得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
李老师从抽屉里重新拿出几张照片，如果说之前的照片太过模糊无法辨认，那这些照片可谓是清清楚楚了。
“您还不知道吧，之前学校组织露营，玖月并未按照学校的规定和女同学一起露营，而是……和程然单独过了一夜。”
玖月看着照片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之前我没有拿出这些照片也是想为玖月留点面子，毕竟女孩子名誉最重要，可玖月一丝惭愧都没有，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这件事跟您说一下。”
李老师放下手里的照片，嘴角带笑的看着玖月母女。
玖月激动地往前两步拿过照片，照片上的她裹着大毛巾，一头长发垂落在空中，程然刚好把她抱进帐篷，还有一张是帐篷拉上拉链，帐篷外空无一人的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刁钻，大帐篷刚好遮住了搭在一旁的小帐篷！
“不……不是这样的，妈妈！”玖月急急的摇头，“这是断章取义，我没有和程然过夜！有人推我落了水，我差点淹死在湖里，是程然救了我！”
玖月妈妈一愣，疑惑的目光看向老师，李老师嘴边的笑意冷下来，“对了，关于这件事，我也正想问问你，林玖月。”
“你说有人推你落水，你自己从湖里爬上来在森林里待了一夜，是程然早上碰巧遇上才救了你，可你和程然却都出现在了这张夜里拍摄的照片上。”
玖月的心漏跳了一拍，哑口无言。
“你做了这样的事之后还撒谎骗老师，如果不是顾及你的名誉，记过处分都是轻的了！”
玖月看向妈妈，妈妈的脸色异常难看，眼眶也湿润了，两只手颤抖着紧紧攥在一起，目光死死的盯着她手里的照片，玖月倏然就心疼起来，“妈妈，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我没有……”
“闭嘴！”
凄厉的咒骂声堵住了她的话，妈妈的声音沙哑，隐隐有了哽咽的味道。
李老师一愣，垂下眼没说话。
玖月妈妈站起来拿过玖月手里的照片，“李老师，我要见一下程然的父母，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疏于管教也好，家教不严也罢，我想这件事我们双方还是碰个面的好。玖月是女孩子，清誉不是开玩笑的事，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希望程然的父母能表个态，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妈妈的声音透着哽咽，语气却很强硬，李老师微微一愣，也站起了身，面上划过一丝尴尬，“程然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可能不太方便……”
妈妈倏的抬起眼，“不太方便？李老师，这可不是随便就能解决的小事，更不是用’不方便’三个字就能搪塞过去的事！上次您把我请来，告诉我玖月缠着程然，我却听到了她日记里写有人对她暴力以待，这次您请我来说玖月早恋，我女儿却说有人故意推她落水！我送她来学校是读书的，不是送命的！现在您告诉我玖月在学校组织的活动里失了清誉，我想见见对方的父母都见不到，哪有这样的道理？！”
玖月妈妈的声音忽然大起来，引得办公室外的同学纷纷驻足，玖月看着妈妈一愣，清楚的看见她愤怒面容之下隐藏的心疼。
她慌乱的心，骤然就暖和起来。
李老师急匆匆的关上办公室的门，脸上的笑意带了些息事宁人的味道，“玖月妈妈，您先别生气，您坐。”
“不用了，如果我现在见不到程然的父母，那我想见见程然，我倒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对我女儿做这样的事！”
“不是，看了这些照片，难免会引人猜测，这也只是推测而已……”
“推测？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您刚才可是言之凿凿的说玖月和程然过了一夜！”
李老师皱起眉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重新在办公桌上坐下，随意的整理着桌上的课本，“玖月妈妈，我今天请您来就是通报一下玖月的情况和学校的决定，您没有必要跟我生气。”
玖月妈妈把玖月拉到自己身后，脊背挺得笔直，“谢谢您，李老师，玖月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什么脾性我一清二楚，她是内向，什么事都不爱跟我讲，可您说的话太过离谱！她这个年纪或许会叛逆，可出格至此的事，她不会做，也不敢做！至于学校的处分，我是不能接受的，如果学校一定要这样处罚玖月，那我想，或许我可以去咨询一下教育厅的领导，这样的处罚究竟合不合理！”
没等李老师回答，玖月妈妈拉着玖月走出了办公室，出门时还不忘甩上办公室的门，吓得李老师一颤。
没有教养的野蛮人！
李老师在心里咒骂，用力的把桌上的课本合在一起！
一路上，妈妈没有跟玖月说一句话，胆战心惊的进了家门，妈妈把包丢在一边就带上围裙准备做饭，玖月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拉住了她。
“妈……”
“你起开！”
妈妈用力的甩开她的手，玖月以为劈头盖脸的打骂会落下来，下意识用手挡在身前往后退了两步，妈妈却没有任何动作，玖月从手臂的缝隙里看，妈妈的两道眉缠成了一座小山，烦躁的低着头，也不看她。
她想了想，走过去重新拉住她，“妈……”
“我叫你放开！”
“我不放！”
妈妈想打开她的手，玖月却死死抓住她的衣角，妈妈拉不开她的手索性也不再挣扎，一声接一声的叹气，玖月从未见过如此垂头丧气的妈妈，莫名就湿了眼角。
“你说你读个书……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一而再再而三因为这样的事情让老师把我请到学校去，你不烦我都烦了！”
仍然是玖月熟悉的咒骂声，却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威严，玖月钻心的疼，眼泪吧嗒吧嗒的顺着眼角掉下来，二人就这么站着，最后还是玖月先开了口。
“妈妈，我……我没有……那些照片都不是真的……”她带着哭音，说话都断断续续。
妈妈垂眼看着她泛红的手，也红了眼眶，“我知道。”
她拉下她的手握在手里，抬眼心疼的看她，“你是妈妈生的女儿，我们家是传统家庭，你不会干那样的事。”
“妈……”
玖月环着妈妈的腰往她怀里钻，她上次这样钻进妈妈怀里，大概还在上小学。
“傻孩子，为什么学校的事不跟妈妈说？为什么有人欺负你也不告诉妈妈？”妈妈也伸手搂住她。
玖月在妈妈怀里泪如雨下，她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妈妈，相信她，保护她，在她的记忆里，妈妈是严厉的，苛刻的，只要一不顺她的心就是一顿打骂，她从不愿意和妈妈分享自己，甚至是有些害怕的，怕稍有不慎就会招来责骂，她总觉得妈妈跟校长和老师一样，只为自己的“颜面”考虑，不会在乎自己的感受。
可此刻的妈妈，温暖得就像春风，包裹着她的心。
妈妈轻抚着她的手，满是心疼，“妈妈打疼你了……对不起。”
玖月没说话，成串的眼泪却从眼眶里滑下来，妈妈揽着她，像小时候一样轻拍她的后背。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对你也太过严厉，脾气上来了就只会打你，可妈妈也希望你能知道，我是太希望你能成一个优秀的人，能做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上人。”
“妈妈一辈子都在这个辛苦的单位里，整天和机器沙灰打交道，没读过太多书，所以也不懂得怎么教育你，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你能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更好的教育你的孩子，妈妈就盼着你能昂首挺胸的走出这个大院，不要像妈妈一样，只能靠卖苦力度日……”
“那些看不起你、欺负你的人，只有优秀才是对他们最有力的打击。我们家是一般的工薪阶层，想要改变命运就只有读书这一种方式，妈妈希望你以后……能活得比妈妈好，不要活成妈妈的样子，明白吗？”
明明是平时最不爱听的话，却句句戳在玖月的心窝上，她在妈妈怀里用力点头，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