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ris不仅漂亮,还幽默风趣,轻而易举就让玖月放下了戒心,二人开了瓶红酒坐在沙发上,颇有些相谈甚欢的意思。
“作为前妻,你不是应该很介意出现在前夫家里的女人才对吗?可为何你……”
“介意,我当然介意,更何况我仍然爱着Jonas,从未停止。”Doris笑着看她,目光里都是认真,“可你不一样。”
玖月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有些尴尬的垂下眼,“我……我和Jonas……”
“你们是什么关系都不重要。”Doris打断她,“重要的是,他爱你,这很不容易。”
玖月疑惑的抬眼,Doris定定的看了她几秒,然后垂下头笑起来,“看起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Jonas是’Gage’财团的继承人,你知道吗?”
玖月诚实的摇头,Doris挑着眉笑。
“在这个资本至上的世界里,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王子’,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含着金汤匙出生’,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他拥有数不尽的财富。”
“与财富相对的,自然就是自由。世人们总认为拥有金钱才能拥有自由,这个道理不错,可世人从不知道,打从出生就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却是意味着这一生也无法拥有真正的自由,我和Jonas都是如此。”
“我们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是被规划好的,学什么礼仪,读什么学科,掌握什么样的知识……甚至几岁和谁恋爱,最后和谁结婚,也都是计划好的,这就是我们这段婚姻的由来。”
她的目光里划过遗憾,玖月讶异的挑眉。
“我从小就爱慕着他,因为家族的关系,他是上流社会中的佼佼者,在酒会上,没有任何一个小姐的目光会投注在除他之外的男人身上,所以我们公布婚讯的时候我很开心,我觉得自己是个大赢家,可我忘了,Jonas从不是一个甘于被摆布的人。”
Doris抿了口酒,动作优雅又美丽,玖月顿觉赏心悦目。
“在成长过程中,Jonas一直不掩饰对自己身份的厌恶,他厌恶周围所有人对他的阿谀奉承,也不愿参与到那些尔虞我诈的资本运作中去,大学毕业之前,我从未见过他真心的笑容,他在自己心里筑了一道墙,把那些虚伪的笑脸都隔绝在外,直到毕业之后,他回国创办了’凌云’。”
玖月也抿了口酒,她记得乔文谦曾经跟她说过,钱要花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才算是有意义。
怪不得他会投资一些其他风投公司根本不会投的小项目,例如映像西餐厅。
“我曾对他的决定有过质疑,毕竟’凌云’那么小,连’Gage’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Jonas却投入了十分的心血去运营,现在想起来,这大概也是他永远也无法爱上我的原因吧,在他心里,我和那些他厌恶的人并无二致,虚伪,市侩,典型的资本家,他曾嘲讽过我,永远也学不会一个真诚的笑容。”
Doris笑着瘪瘪嘴,笑容不自觉的带了分自嘲。
玖月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他们的世界离她太远了,她不了解,自然也无法作出评判。
“我曾以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人,因为他厌恶的东西其实是人性,这世上没有人不爱钱,更没有女人会拒绝一个真正的’王子’,可我昨天夜里在衣柜里似乎被打了脸,他从未如此在乎过谁!”
玖月被Doris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明明是个敏感的话题,Doris的语气却轻松又随意,一丝尴尬也没有,玖月不再强行辩解,她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洒脱和释然。
“难道不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讨厌我吗?”她不解的问。
“为什么?!”Doris的表情很惊讶,“我为什么要讨厌你?!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能让Jonas尝到爱情的滋味,我为什么要讨厌她?”
玖月越发不解,“可你爱他,不是吗?”
Doris愣了一秒,摊开手笑起来,“拜托,爱是尊重,是成全,是希望对方快乐,不是束缚和拘禁,更不是把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强行拴在你身边,彼此折磨!”
玖月嘴角的笑意一顿,定定的看着Doris,她优雅的喝掉手里的酒又倒了一杯,脸上的笑意没有掺一丝假,她说的话都直直的落在了她心里。
“所以,这才是你决定离婚的原因,对吗?”
“是。”
Doris点头,碰了碰玖月手里的酒杯。
“与其变成婚姻里的仇人,不如让他变成身边的朋友,至少我还能看见他幸福,不是吗?”
玖月垂下眼,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涌上来。
或许有一天,她也能如Doris这般洒脱。
或许有一天,她曾经迷恋的那个男孩还会回来,这世上会有另一个人可以给他想要的幸福,她或许还能看见他幸福的样子,以相熟朋友的身份。
她应该如Doris这般洒脱和释然。
她咽下梗在眼眶中的泪,仰起头,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程然不知道这已经是他在这间空旷的别墅里宿醉的第几个日夜了,他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自从这间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开始,他的意识都是模糊又混沌的。
他的电话早已被打到关机,所幸,除了手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途径能联系上他。
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与黑暗为伴,与酒精为伍。
他从不知道酒精如此美好,除了能让他看见这间屋子里残存的身影外,还能换来一夜好眠。
能够让他不至于睁着眼睛到天明。
他最近总是会想起年少时的事,那些画面一帧帧的在他眼前划过,像放电影一般,他以为电影里的主角会是自己想象中一如既往的样子。
可他没想到,每一帧,几乎都是玖月。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怯懦样子,她站在楼顶露台对着他笑,她坐在中央公园的池塘边给他讲故事,她咬紧牙关死死的挡在他身前……
十二年前分别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回国见面的那天他曾告诉过自己,他是认真的,纵然他们之间可能没有爱情,他也不会再让玖月像曾经那般哭泣。
可如今呢?
她曾给过他一个家,是他自己亲手捏碎了!
无尽的悲伤从心里涌上来,他横躺在沙发上,黑夜里的别墅没有一丝光亮,他伸手去拿酒,却打翻了桌上的空瓶,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忽然,门外扫过一束光,紧接着开关大门的声音传来,他微微一愣,费劲的从沙发上爬起来。
“玖月……玖月……是你回来了吗?”
他赤着脚跑出去,全然不在意踩到了地上的碎玻璃,玻璃划破了他的脚,他却只顾着往门口冲。
他拉开门,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紧紧的拥住她。
“玖月!你回来了,是吗?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的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死死抱着怀里的人不放手,却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应,一阵熟悉又陌生的香味从怀里传来,他愣了愣。
不……这不是玖月的香水味……这是……
他放开了怀里的人,郭芷柔冷冽的眼出现在黑暗中,看向他的目光里掺杂着怒意和心疼,他一怔,转过身抹掉眼角的泪。
“你怎么来了?”
语气骤然间就生硬起来,郭芷柔生气的打开灯,倏然袭来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只见一片狼籍的客厅里堆满了空酒瓶,满地的碎玻璃渣中间印着一个接一个的血脚印。
她看了看他的脚,心里掠过一抹心疼,脸上却还是冷冽如初,“你把自己关在这里多久啦?!就算是要发泄,也应该有个尽头吧!”
仍是熟悉的冰冷语气,冷笑浮现在程然嘴角,他重新回到沙发上,拿起酒瓶仰头灌酒,喝了很久才放下,“跟你有什么关系?”
“哼。”郭芷柔冷哼,“是跟我没有关系,要不是公司出了事,你就算要喝死在这里也跟我没有关系!”
程然拿着酒瓶的手顿了顿,依旧仰头喝酒,“跟你没有关系才是我最求之不得的事,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这个事实!”
他的话像一根针扎进郭芷柔的心窝,她垂下了眼,咬了咬牙,“你不是信誓旦旦要终结掉程氏的旧产业,开辟新产业吗?现在呢?程氏游戏公司花了大价钱举办的电竞比赛今天晚上举行,你人在哪里?!”
程然放下了酒瓶,没搭她的话。
“你想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你没胆去看,我来告诉你……”
“场馆搭建出了问题,二层座椅大面积垮塌,一层的观众超过五百名,超过半数都受了伤!现场和公关部都乱做了一团,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
程然倏然转过头看着她,她的目光里都是怒意,一丝说谎的样子都没有!
他下意识拿起电话,点了好几次屏幕都不亮,他这才想起来电话早就没电了,他急匆匆的想出门,郭芷柔大声喝住了他,“等等!”
他顿住脚步,只见郭芷柔熟稔的从角落里拿过医药箱,强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抬起他被划破了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
他定定的看着她,身体僵得不像话,任由她摆弄着受伤的脚,他不太能感觉到脚上的疼痛,他更在意的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关切,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目光里都是心疼,连说话的语气都软下来,“疼吗?”
程然一愣,下意识摇头,惊讶和诧异在心里交织在一起,竟然还带来了一丝陌生的温暖。
她白他一眼,轻叹了口气。
“公司此时正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你一手创办的新公司正处在生死边缘,究竟是生存还是覆灭,就看你怎么处理这件事。丢了的东西就自己去找回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找机会说,把自己关在这里喝闷酒,是最懦弱的行为!”
他垂着头没说话,乖巧得像个听妈妈说话的乖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