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的目光扫过地上大包小包的物件，饭盒、水杯从袋子里滚到地上，他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不再询问什么，搂着她的肩膀，轻拍她的背。
玖月哭了很久才停下来，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衬衣，还沾上了哭掉的睫毛膏，胸前一片乌黑，她抱歉的想帮他擦掉，却越抹越黑，程然哑然失笑，帮她稍微清洁了一下哭花的妆，扶她到自己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斜坐在桌子上。
“刘东为难你了？”程然有意的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物件，玖月垂着头，没说话。
程然从桌上拿过手机，玖月拉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打电话去美国ZA谈代理啊！”
玖月一愣，“谈什么代理？！”
“ZA商场的国内代理啊！”
“……”
程然狡黠的笑，玖月仿佛看见了过去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他不让你好过，我还能让他好过？！”
玖月拉下他的手，“这……就算不让他好过，这也不是一通电话就谈得下来的代理……”
程然冷笑，“这全世界的品牌，哪有’程氏’这块牌子拿不下的国内代理，我就是有钱，多得花也花不完，你知道的。”
他眼里划过一丝落寞，莫名抚平了玖月的哀伤，她轻抚他的手背，他抬眼看她，二人目光相对，时光仿佛一瞬间就被着了色，眼前的画面骤然回到了十多年前，他们都还是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玖月的脸颊微红，“可你现在……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一句简单的话却戳了程然的心，他放下手机握住她的手，“一直有多长？”
玖月一愣，没说话。
“有永远那么长吗？”他认真的看着她，她的心轻而易举的就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站起来轻靠在他手臂上，“只要你想，我就会在。”
程然温柔的笑起来，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
他的手不经意的碰到她挂在胸前的绷带，一个念头忽然在他心里升起来，“玖月，你的手疼吗？”
玖月抬眼看着他一怔，轻轻摇头。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高兴的拉住她的手，脸上的笑容激动又兴奋。
“去哪里？”玖月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他没答她的话，低头看了看她丢在地上的袋子，随意捡了几个东西就要出门，刚要拉开门他却又顿住脚步，笑意满盈的回头看她，“我们不开车了好不好？”
玖月全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魔力，让她不由自主的点头。
不由自主的答应他任何要求。
程然把车钥匙往桌子上一丢，从办公桌后的一个小柜子里取出另一把钥匙，提上东西牵着她就狂奔出门。
“程总，晚一点还有一个……”会议……
助理的话还没说完，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转角。
夕阳把城市涂成金色，为堵在路上的长龙镶了一层金边，拥挤的车流里一张摩托车丝毫不减速的东拐西扭左右穿行，自在的样子与缓慢蠕动的车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一辆顶级赛车，赛车上坐着一男一女，后座的女人紧紧抱着前座上身子伏低的男人，他们穿着职业装，却一点也没有板正的样子，男人拉开的西装领口正随着速度在风中摇晃，女人衬衣领口的蝴蝶结也被风吹散，可这样的场景却与他们身下的赛车莫名相称。
仿佛这才是他们该有的样子。
他们的车在车流的缝隙里穿梭而过，在身后留下一双双或羡慕或厌弃的眼睛。
“我们究竟要去哪？”玖月贴在程然背上大声的问，耳边的风声呼啸，她几乎是用嘶吼的方式在问询。
“到了你就知道了！”程然也以同样的大声回答她，风明明那么大，可她却能清楚的听出他声音里的喜悦和兴奋。
甚至还夹杂着几分雀跃。
她掩在头盔下的嘴角浮起一抹开心的笑，一踏上这辆车，程然仿佛就回到了过去的样子，肆意、自由、不羁，他像是一个心灵魔法师，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忘掉不快，她看着身边因为快速而模糊的景物，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她像是又回到了过去那天，他也是这样骑车载着她飞驰在环海高速上。
那时的她怯懦又胆小，迈上这辆车的时候吓得连呼吸都不顺畅，可当双手环上他的腰，她就满足得像是拥抱了全世界。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她把头贴在他后背上，紧了紧环在他腰间的手。
他们沿着公路一直骑，从闹市来到了郊区，人迹渐渐稀少，程然的车终于在一个小湖边停下。
他脱下头盔捋了捋头发，笑得明媚又灿烂，他从座位下把之前准备好的袋子拿出来，牵着玖月朝小湖边走去。
这是一处背山而生的空地，四周杂草丛生，小湖像是没有被开发过的样子，周围安静得让人禁不住有些害怕，天色已暗，唯一一盏灯倒影在湖面上，小湖不远处就是公路，公路旁边则是悬崖。
玖月紧紧的牵着程然的手，她穿着高跟鞋，走这样的碎石路异常费力，程然体贴的为她在前方走出一条路，他们蹒蹒跚跚的来到小湖边。
玖月本以为这会是程然的另一座秘密基地或是偶然发现的世外桃源，可走到近前她才发现，这里其实是一座废墟。
最初这里大概是要规划出一个背山面水的别墅区，可不知什么原因没建成，建到一半的别墅零零星星的分布在湖畔周围，看着有些阴森，让人脊背发凉。
玖月心里稍稍退缩，程然却抓紧了她的手，湖边的灯光异常昏暗，玖月却还是清楚的看见了他脸上的笑容。
“别怕，跟我走。”他牵紧她的手往废弃的楼走去，他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能自如前行。
玖月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他上楼，几次都险些崴了脚，他带着她走到楼顶的时候，她的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来，过来。”他紧紧的搂着她的腰走到破败的护栏边，“你看。”
他的手指向远方，那是他们来的方向，夜幕降临下的城市已经华灯初上，从这里看过去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玖月的脸上划过惊艳，连内心的恐惧都减弱了不少，她扶着破壁残垣的围墙往远处看，嘴边不由得挂上了笑容，“好漂亮啊！”
程然弯腰从袋子里拿出两罐啤酒，拉开了递给她，她讶异的接过，地上的袋子明明是她从ZA带回来装杂物的，里面为什么会有啤酒？
程然碰了碰她手里的拉罐，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她也一点都没含糊，仰着头灌了好几口，秋夜里的风已有几分凉意，程然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他们就这么在一个黑暗的废墟里喝着啤酒，对着美景把酒言欢。
围墙上已堆积了不少空罐，玖月的兴致明显高起来，程然斜倚在墙上看着她高兴的说着大学时候的趣事，嘴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玖月喝掉拉罐里的最后一口酒，看了看程然又看了看远方。或许是酒精太容易放大情绪，或许是此刻太过于特别，她对着美景站在程然身旁，嘴边带着笑意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程然看着她怔了怔，刚想出声安慰，她笑着转头看他，带着泪光的眼眸晶莹剔透。
“我们上一次在一起喝酒……大概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吧？”
程然嘴边的笑意顿了顿，目光看向远方，“嗯。”
玖月笑起来，又拉回了他的目光，“真好。”
他也不自觉的笑起来，“什么真好？”
“景色真好，这样真好……你在这里，真好。”
她的脸上带着绯红，为原本清丽的面容增添了一抹艳色，程然忍不住抬手轻抚她的脸，嘴边不自觉的浮起笑意，“这样就够了吗？”
“啊？”玖月看着他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狡黠的笑起来，“傻瓜，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忽然弯下腰把地上的袋子提起来，袋子里装着玖月从办公室里收回来的杂物，大多是些陶瓷摆件，他随意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物件往后退了两步，回头看着她笑了笑，忽然手臂一挥，陶瓷制品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哐啷”一声，碎在了楼下的水泥地上。
“去你的吧！你们这些傻X！”
玖月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看他，他几乎用了最大的声音在喊，甚至都能听见破音，可他却只是看着她大笑，转而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物件，仍是一样的动作，“欺负我女朋友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
碎裂声再次传来，他一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又一个摆件落了地，“刘东，你给我等着！”
他的高喊一声高过一声，怔忪过后的玖月也大笑起来，她也从袋子里随手拿出一个东西，学着他的样子把东西丢了出去，“去你的吧！你们这些傻……”
她的声音婉如黄鹂鸟般好听，断字断在了从未说过的脏话上，丝毫听不出宣泄的味道，惹得程然一阵大笑。
“你这样不行，要这么喊。”他扯着嗓子用力的喊道：“你们这些蠢货，去你的吧！”
玖月笑着清清嗓子，抬起手放在嘴边边，“刘东，你……他妈真不是人！”
“哈哈哈……”
玖月说完就笑了场，二人搂在一起捧腹大笑，程然赞许的对她伸出大拇指，玖月从袋子里又拿了个东西用力的往下丢，“滚蛋吧，工作！姐们儿再也不伺候了！”
“刘东，你这个蠢货！你会后悔的！”
“那些讨厌我的人，你们继续讨厌我吧，我要努力比你们过得都好，努力让你们继续讨厌下去！”
……
一声又一声的高喊在山涧里响起，随着清风落入了悬崖，悄无声息，玖月声嘶力竭的喊着那些她平日里从不会说出的话，喊到高兴的地方，她和程然一起哈哈大笑，袋子渐渐见了底，玖月那些横在心里的郁结也随着这些物件的落地而消散，他们都很开心。
一片黑暗的无人废墟里，两个人像疯子一样站在顶楼对着空气大喊大叫之后又哈哈大笑，这是玖月做过最疯狂的事，也是她做过最浪漫的事。
她知道，这一夜会被她珍藏进人生的笔记本里，放在有程然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