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月定定的看着地上的照片，程然微微松了手，她把它从地上捡起来。
那是高一那年藏在周薇钱包里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驰骋在球场，脸上带着肆意的笑，英姿飞扬。她婉若至宝般把照片放在手心，指尖轻轻拂过他带笑的脸，嘴边也不自觉的带了笑。
她曾经无比后悔没有把这张照片留下来，以至于那冗长的十二年里她都只能靠记忆度日，她常常会害怕的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老了，记忆衰退了，记不得他的样子了，该怎么办？
她以为她再也看不见他曾经神采飞扬的样子，这张照片却忽然出现在这里，像是忽然给了她希望。
她带着探寻的目光回身看向身后的他，他的目光也落在照片上，“思来想去，这些年里竟也没留下什么和你有关的东西，唯有这张照片……像是还和你有点联系。”
他没有说谎话。
远渡重洋的日子不好过，当年离开的仓促，他并未带太多贴身的东西，而后都三三两两的散了，唯有这张照片，他一直带在身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看一看曾经心里的信念，也看一看记忆里的她，他始终记得她把照片交给他的模样，连抬起头和他说句完整的话都不敢。
而此刻记忆里的女孩蜕变了模样就站在他面前，他却还了她一身的遍体鳞伤。
感动夹杂着愧疚在他心里升起，他从身后轻轻的拥住她，无比眷恋的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他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开口，却连空气里也弥漫着歉意的气息。
温暖骤然就包裹着她的身体，想到这段时间的煎熬，她的心也难以抑制的哀伤起来。
“玖月，对不起，我想了很久应该怎样向你道歉，却又觉得怎样的语言都无法表达我的歉意……我知道我做了让你无法原谅的事，我也想过向你解释，可这世上不是所有事过去了都可以被提起，我只是……”只是疼得无法开口，疼得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回忆……
“玖月，求你……不要放开我的手……求你！”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哀求，解释得支离破碎，她却听懂了他全部的话语，她想到他曾在夜里的惴惴不安，想到他午夜梦回时的倏然惊醒，心疼在她心里漫无边际的延伸。
她何尝不知道他疼，何尝不知道他怕，她也怕，所以她不说，也不问，她以为逃避可以掩埋过去，可到了现在她才知道，有些东西，逃不掉的。
她和程然早已深陷在悲剧里，他们，逃不掉。
她垂眼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丝丝温暖从他的掌心传来，想到他们从年少走到如今的日子，想到那些曾出现过的人。
她们带着讽刺的脸浮现在她脑海中，李童带着胜利的笑容像是在向她示威。
那么多人等着他们坠入深渊，如果不紧握双手，他们要如何冲破悲剧？
只要心有不甘，那就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她回过身看他，他曾经明亮的双眸里此刻写满了疲惫和惶恐，她骤然想到那个夜里他在沙发上惊醒的样子，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那时她曾在心里对自己说过……
她不会离开他，她不会再让他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惧怕里，她不会。
眼前一片氤氲，她把手放进他掌心里，与他紧紧相握。
程然看着她一愣，眼里骤然就闪过光彩，他再也忍不住的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要说的话都化在了这个拥抱里。
玖月缓缓抬起手环住他的腰，她的心还是很疼，那件事像在她心里种了一颗尖锐的刺，时时刻刻都在让她痛着。
她不知道究竟需要多久她才能原谅他，可她却迫切的想要做一件事。
既然逃不掉，不如就鼓起勇气面对吧。
“程然，你还记得你曾问过我，’一直陪着你’是多久吗？”
她在他怀里倏然出声，程然微微一怔，他没说话，表示默认，她从他怀里离开，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从未意识到那是你曾向我讨要的保证和安全感，我也从不觉得’誓言’二字有什么用，可如果那是你要的，我想，我可以给你答案。”
她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的心莫名就慌起来，他不自觉的捏紧她的手，疼痛瞬间就传进她的心里，她握紧了他的手。
“永不背叛，永不离弃。”
他看着她的眼眸微微瞪大，写满了复杂，水雾快速的在他眼里聚集，眼前倏然就模糊起来，他当然听得懂她的话。
这是她的承诺。
她是在和自己约定，永不背叛，永不离弃！
她清清楚楚的看穿了他的心，她看到了他的惶恐，看到了他的惧怕，看到了他心上所有的缺口！
她要填上他的缺口。
感动几乎涨破了胸腔，他重新把她拥进怀里，抱着她重重的点头。
“好，永不背叛，永不离弃！”
窗外的雪仍在下，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一片天寒地冻。
泛着暖光的房间里，渐渐回了温。
这个冬天很特别，连着下了好久的雪，程然搬回了一楼的房间，玖月也不用再靠安眠药入眠，时光又回到了岁月静好的样子，某些细微的东西却在二人之间慢慢滋长。
程然开始偷懒起来，下午没什么太重要的事就回家，兴致勃勃的陪玖月一起做饭一起吃，吃完了饭二人就缩在露台赏雪，露台没有地暖，秋千上的二人冷得瑟瑟发抖，却仍旧高兴得不愿意下来。
玖月最近也忙了起来，她总是神神秘秘的拿着电脑避开程然，程然不止一次的躲在墙边偷看，却一次也没成功过，结局往往都是他怎么也猜不到玖月的开机密码，然后两个人笑着闹作一团。
渐渐入了深冬，海风开始凛冽起来，二人就这么蜷在家里，一步都不想出门。
“吃水果。”程然切好橙子装在盘子里抬给玖月，玖月窝在沙发里只顾着看眼前的电脑，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飞舞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佯装不快的皱起眉。
他端着盘子走向她，她在他到来之前的0.5秒合上了电脑屏幕，一脸傲娇的看向他。
他白了她一眼，重重的把盘子放在茶几上，“究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搞那么神秘！”
玖月笑着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程然坐下来，她顺势就倒在他怀里，像只小猫一样靠在他腿上。
他哑然失笑，顺手拿起橙子剥皮，在她嘴边笑闹着喂了好几次才让她吃进嘴。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她边吃橙子边开口，试探性的看向他。
他笑起来，重新拿过一瓣橙子又开始剥皮，“好。”
“……什么好？”
“什么都好。”他把剥好的橙子喂给她，她只咬了一半，他把剩下的一半送进自己嘴里。
玖月看着他一愣，有些羞赧的笑起来，“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你怎么就好？”
“什么事都无所谓，你喜欢就好。”
“我想……去’凌云’上班。”
程然拿着橙子的手一顿，“好。”
他犹豫了一瞬，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橙子，“可为什么是’凌云’？如果你想上班，程氏那么多工作岗位，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投资你自己开个公司。”
“因为’凌云商超’。”玖月拿过橘子接着剥，脸上的表情冷下来，“你丢掉的项目我当然要帮你拿回来。”
程然垂下了眼，他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玖月的眼睛，她的心里涌上一丝顾虑，她顿住了剥橙子的手，“程然……”
他抬起眼笑着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那你有没有考虑好要怎么把我丢掉的项目拿回来？有没有我能为你效力的地方？”
她看着他一愣，笑得格外认真，点了点头，“当然有！”
“愿效犬马之劳！”
“……做作！”
二人在沙发上笑作一团，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藏在了彼此的笑容里。
“我再告诉你个事。”玖月拉着程然的手笑，把电脑屏幕合上又打开，光标在密码框里闪，程然的脸很臭。
“谁想知道你的密码！”
他傲娇的白她一眼，目光却忍不住的瞥向键盘，玖月也不说话，拉过他的手，一个键一个键的输入密码。
CR0422。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组合，程然输完就明白了。
桌面从屏幕上跳出来，他的笑凝在嘴角，“你怎么……”
“那年我偷看你的模拟志愿就记下了，那么多年，密码都没换过。”
他垂着头定定的看着怀里的她，心里有些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在涌动，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我可不可以……吻你？”
玖月一怔，脸倏然就红了，他近在眼前的双眸写满了认真，她的心跳轻而易举的就快起来，她没说话，缓缓的闭上了眼。
他轻轻的覆上了她的唇，带着探求的意味，他小心翼翼的辗转反侧，她轻启朱唇回应着他。
温暖的房间里春色盎然，却只有轻柔的温存，没有一点就着的激情。
她知道，他在让她慢慢忘记那件事，一点一滴拂去他们中间蒙的那层灰。
而她，也做好了准备。
李童用下三滥手段得到的东西，她要让她十倍百倍的还回来，那些她流过的泪，她也要一分一毫的讨回来！
除了李童，或许，她也该让另一个人知道什么叫做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