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停在了恭亲王府的偏门，长孙嘉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人跟踪之后，这才悄悄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动作快速的来到了门前，伸手三短一长的敲了敲门，房门立刻应声而开，长孙嘉顺势摸了进去。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藏匿在暗中的黑人眼里，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人飞速的朝宫中奔去，另一人则等在了原地。
恭亲王府里。
慕容银旭正坐在亭台楼阁中喝着茶，面前是绵绵不绝的江水，其上还浮着点点的荷花和绿叶。
长孙嘉一路几乎是小跑过来的，见到人之后立刻开口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慕容银旭喝茶的动作不曾有片刻的停留，头也不回的道：“本王不是说过，若非紧急之事，断不可来本王这里？定远侯可是忘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力道，可是话里的警告意味却让长孙嘉有些不寒而栗。
若是放在往常，长孙嘉还真的有可能会就此告辞，可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长孙嘉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哎呀，我的王爷啊，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样沉得住气？”
“不然你要本王如何？”
慕容银旭轻轻的笑着，可那笑容如果仔细看的话，便不能发觉是嘲讽。
长孙嘉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心中的急切让他根本就停不下来。
“王爷，我有话就直说了吧，小丽，你应该也知道皇上召我们前去的事情？可王爷知道皇上都说了些什么吗？”
慕容银旭的确早就知道了慕容银旭的动作，却依旧淡淡的问了一句：“哦？我那位皇弟都说了些什么？”
看着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这般风轻云淡，长孙嘉心里倒是实实在在的生出了几分佩服，但此事性命攸关，他可不敢马虎。
当下便一股脑的说了出来：“皇上不仅知道了有人在暗中搞鬼，而且似乎已经隐隐猜到的是我们，他在朝堂之上多方试探，怕是已经怀疑我了！”
慕容银旭听完，不紧不慢的放下了茶杯，这才正眼看了过去：“所以呢？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长孙嘉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一个态度，当下就有些急眼了：“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来找我合作的？怎么？现在出问题了，你就要弃我于不顾？”
慕容银旭冷冷一笑，难怪长孙嘉这么多年不得皇上喜欢，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淡淡的挥了挥衣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长孙大人，你说皇上已经怀疑你了，那你觉得你的结果会如何？”
长孙嘉被他问的一愣，却也真的认认真真思考了起来。
他看了看坐着不动的慕容银旭，咬牙道：“若是王爷大事能成，本官自然有从龙之功，可是若王爷失败，那臣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银旭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恐怕不止如此，到时候不只是你，是整个定远候府，你的亲人你的下属，所有和你有关的人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
长孙嘉被他吓了一跳，已经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是正常人到了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多翻好言相劝，让他继续为自己卖命吗？怎么会把关系利弊说得如此清楚？
慕容银旭淡淡的回转过头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仿佛能够洞悉一切世事。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本王也不怕直接告诉你，本王刚才说的都是事实，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如此残忍。”
大概是他的样子太平静了，长孙嘉就算是想着急，也着急不起来，好半晌之后才反问道：“可王爷为何如此说？”
他当然也知道慕容银旭说的都是真的，若是失败了，整个定远侯府的下场只会比这惨上更千百倍。
可问题是，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慕容银旭不仅不想方设法的救他，还如此危言耸听，到底是何用意？
慕容银旭轻啧了一声，忽然开口问道：“长孙大人，你是想本王救你，还是救你的九族。”
他淡漠的语气仿佛是在问你想是桂花糕还是杏仁酥，长孙嘉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好半天之后才悠悠的问道：“王爷到底所言何意，不妨明示！”
长孙嘉现如今是又惊又怕，思维也没有平日敏捷，若是他冷静下来之后不难发现，其实从一开始，慕容文博就给他设了一个局。
一个万劫不复的局。
“呵。”低低的嗮笑一声，慕容银旭也不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诚如你所言，皇上现如今已经对你起了疑心，等他腾出手来之后，势必会想办法收拾你。到时候不只是你，就连你整个九族都会跟着遭受灭顶之灾，所以本王才会问，你想活，还是你的九族想活。”
长孙嘉已经快被逼疯了，冷冷的问道：“这中间有什么区别吗？到头来还不是死路一条！”
“当然不一样。”
慕容银旭嗤笑了一声：“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若是你主动出击，先占据了民众的呼声，皇上又能奈你如何？”
这话包含胜广，长孙嘉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只是睁大了眼眸看着他，那副样子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滑稽。
慕容银旭淡淡的道：“想必不用本王说，你心中也清楚，无论如何，你这条命恐怕是保不住了。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好好利用一番？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他的声音太平静了，平静的让长孙嘉有些后背发寒。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的这个王爷，就这么莽莽撞撞的一脚踏上了他的船。
慕容银旭，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可怕……
不等他继续开口问，慕容银旭已经自顾自的道：“你想想，你有那么多的功劳在身上，是整个华夏的功臣，慕容文博之所以现在没有动你，不过是还有些顾忌。可等这些顾及消失，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与其窝囊的被人逼死，还不如在死前做点什么！”
长孙嘉总算是明白了过来，慕容银旭恐怕还有其他的计划。
他颤声问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了，王爷有话就直说吧。”
慕容银旭坐直了身体，目光平静的和长孙嘉对视着：“本王以为，若是侯爷无故染上恶疾，在临时之前又尽数捐赠府中财产，你觉得这里天下的黎明百姓会不会感念侯爷的大恩大德？”
长孙嘉愣了愣：“王爷，你是要我……”
他有些不敢相信，慕容银旭居然这么平静的让他自己去死。
死亡，是每个人会必经的过程。
可没有一个人敢直面死亡，长孙嘉也不能。
他有些气急败坏，几乎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可坐在他对面的慕容银旭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长孙嘉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因为他想到了慕容银旭之前说的那些话。
他活，还是九族活。
长孙嘉并不是一个多么伟大无私的人，可他也有自己的软肋，年迈的父母以及叔侄，甚至是府中相伴多年的管家其实都是无辜的。
他不可能为了自己一个人活着，就让那么多人为他枉送性命。
长孙嘉的脸色不停的变换着，一下子阴狠一下子又显得很脆弱，慕容银旭静静的坐在一边也没有说话，他想，长孙嘉应该会是个聪明人。
果然，在挣扎了许久之后，长孙嘉最终还是咬牙问道：“王爷希望我怎么做？”
这话不一定代表着妥协，但起码并没有拒绝。
慕容银旭笑了：“如果侯爷真的能够想明白，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你想想，等到了那种时候，你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又捐掉了万贯家财，天下的黎明百姓对你的呼声是最高的时候。若在此时你站出来说点什么，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相信？”
长孙嘉久久都没有说话，他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也渐渐的理解了慕容银旭话里的意思。
从恭亲王府里出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长孙嘉沉默的坐在马车上，脸色灰暗无比，他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那双为你的眼睛里罕见的露出了几分迷茫。
车夫脚下一个不稳，马车略微晃荡了几分，他有些惶恐的回过头去看，却见马车里依旧很平静，长孙嘉并没有任何不悦和训斥。
车夫悄悄的松了口气，又觉得今天的老爷有些奇怪。
要是换做往常，长孙嘉恐怕早就暴跳如雷的了，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难道老爷是睡着了？
长孙嘉并没有睡着，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惶恐当中。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慕容银旭说的那些话就好像一个魔咒，不停的在他耳边晃荡。
风轻轻的吹过，撩起了帘子的一角，长孙嘉忍不住带了一个寒颤。
他有些迷茫的抬起头看着帘子外面的天空，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唤着。
他到底和怎样的一个恶魔达成了交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长孙嘉不由得想到和慕容银旭合作之前，他还是堂堂的定远候，慕容文博即便不喜他，也没办法撼动他分毫。
可是怎么会就变成这样了呢？自己居然落到如此两难的地步，在他活和九族活之间，只能选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