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美琪单枪匹马，孤身前往轩辕白宇的军营驻扎地。
军营前下了马，守门的士卒拦住她，见到是陌生面孔，皱眉询问道，“你是谁？军营重地，外人不许擅自入内！”
战美琪笑了起来，这士卒圆脸黝黑，看着年纪不大，不过倒是还挺认真负责的。
她没有回答士卒的前一个问题，只说，“营中有我的故人，我来找人也不成吗？”
“找人？”士卒的眉毛皱得像两条毛虫，他问道，“你找谁？”
“轩辕白羽。”战美琪直截了当地回道。
“大胆！不准直呼我们将军的名字！”士卒气鼓鼓的，看这样子，像是对自家将军极其崇拜。
战美琪没有和他多计较，连声应下，“好好好，不直呼名字总成了吧。”她接着说，“那能劳烦小兄弟你替我进去通传一声吗？就说……就说是有故人前来拜访，有要事相谈。”
“这倒可以，”士卒用粗粝的声音回道，“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不然要是将军问起来，是谁要见他，我可不好交代。”
战美琪略微思考，随后从腰间扯下一只环形的玉佩，眉毛挑了挑，“将此物呈给你家将军看，他自然知道我是谁。”
士卒接过玉佩，心想着这人倒是神秘，不过士卒不敢耽误与将军有关的事。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这就进去替你通传。”说完话，那士卒就快步向营内主帐篷走去。
帐外，士卒听了脚步，恭敬地行礼，“将军，属下有事要禀告。”
里头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进来罢。”
士卒撩起门帘走了进去，抱拳禀报道，“有人来找您，说是您的故人，有要事商谈。”
“故人？”身着银色盔甲的轩辕白羽转过身来，不由得有点惊诧，“那人可说了自己的名字？”
士卒摇摇头，将手中的玉佩递了过去，“将军，那人说您见了这个后，自然会晓得。”
轩辕白羽接过玉佩，在手中摩挲了片刻。玉佩质地润泽温软，轩辕白羽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战美琪……
她怎么来了？轩辕白羽心中暗暗想着，他转身向士卒下令，“快去把人请进来！”
“是！”士卒接下命令，应声退下。
这边，战美琪正在营地外头无聊地等待，地上的枯草都被她拔了好几根。不多时，她抬头一看，那圆脸士卒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士卒站定在战美琪的面前，来不及缓口气，便忙让她进去，“将军请您进去。”
战美琪点点头，在士卒的引路下去了主营帐。
帐内只有轩辕白羽一人。战美琪进去后，轩辕白羽看向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弧度，“你怎么来了？”
“我的来意，你不会猜不到的。”战美琪并不与他多绕弯子，“白羽，你为何要起兵谋反？这实在不像你你一贯的作风。”
轩辕白羽拂袖转身，冷哼了一声，“自古朝代更替，哪一个不是这样的流血争夺？无能输了的，才叫反贼败寇。赢了的，那便是载入史册的开国明君。”
战美琪走到他跟前，“你想坐上那把皇椅？可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对皇权如此执着的人。不该是这个原因才对。”
战美琪将语气放缓了几分，“白羽，若你还当我是你朋友。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
轩辕白羽看向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你真想知道？”
战美琪点头，“当然。”
轩辕白羽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愤怒，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他目光沉了沉，这才开了口。
“数年前，我们轩辕家也是个大家族。阖府几百口人。祖父、叔父、还有我父亲，都在朝为官，且身居要职。”他的思绪似乎飘回了很久以前，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怀念的声色。
战美琪没有打扰他，只在一旁静静听着。轩辕白羽的讲述还在继续。
“那时候，轩辕家也算是显赫一时，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长辈们在京中名望地位皆有。可是——”轩辕白羽脸上一丝讽刺的笑，“可是这一切都被昏庸的老皇帝给毁了！”他几乎是怒吼着，说出最后那句话。
跟先帝有什么关系？战美琪不解，她也问出了口。
轩辕白羽眼底有显而易见的阴郁与怒气，“那时我还小。只记得有天夜里，府中突然一片嘈杂。无数个举着火把，腰间挎刀的护卫闯入我们家中。他们就像一群恶狼！我听见许多熟悉的声音在哀嚎痛哭。”
战美琪想不通，“既然你家中数人在朝为官，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呢？”她略有些迟疑地问道，“是、是……抄家？”
“何止！”轩辕白羽难掩怒气地回道，“我们轩辕家遭遇的是阖府抄斩的灭顶之灾！”
战美琪看向轩辕白羽，“那你……”
轩辕白羽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问，我是这么活下来的，对吗？我啊，”他呵呵地笑了两声，有些瘆人，“我这条命，是用别人的性命换来的。”
什么意思？战美琪看向他。
轩辕白羽背过身，语调沉重，“那几日，刚好我乳母的小儿子来探望母亲。他与我是一般大的年纪。乳母为了救我，为了给轩辕家留下一丝血脉。就把……”他几乎颤抖着声音说出，“就把我们两个的衣裳给对换了。然后把我藏在装衣裳的柳木箱内，嘱咐我千万不能出声。”
不用轩辕白羽细说，战美琪也能猜到，那对母子会遭遇到的悲惨结局。
“我听见乳母的惨叫，听见她小儿子的惨叫。阖府的惨叫几乎持续了一整夜。我躲在箱子里，整整三天，不敢出来。第三天夜里，终于什么声音也没了。我推开箱子盖，爬了出来。”
轩辕白羽眼底一片赤红，他的声音阴森森的，“我以为我到了地府。到处都是死尸，暗红的血渍爬满了各处，我熟悉的那些人全都没了气息。包括我的祖父、我的父母、我的兄长幼妹。”
他笑得癫狂而落寞，“没了，他们统统没了，只剩下我一个。我甚至不敢停留、不能为他们收尸立坟。”
战美琪听罢心中唏嘘不已，她拍了拍轩辕白羽的肩膀，以示安慰。
轩辕白羽抬手拿起桌上的酒葫芦，仰头灌下一大口。他粗暴地擦拭了一下嘴角残留的酒渍，接着继续讲述下去，“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轩辕家阖府抄斩的原因，居然是我祖父暗藏了龙袍，以及做了刻有老皇帝生辰的巫蛊。说我们家有谋反之心。可笑！着实可笑！”
轩辕白羽一把将酒葫芦猛掷咋地上开口，“我祖父那样愚忠的人，向来接受的思想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只一心忠君，却没想到落得这么个下场。再后来，轩辕家冤屈终于平反，我也终于得以用轩辕之姓光明正大入朝为官。可是。可那又如何？！”
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就因为老皇帝不辨忠奸，误信了小人之言，害得我们阖府百余口人丧命。这仇，我日夜铭记，一刻也不敢忘。不是说我轩辕家有不臣之心么？”他报复式地说，“那我便造反又如何了？！老皇帝虽没了，皇室的子孙可不少。我要用他们的鲜血，祭奠府上的冤魂！”
“抱歉，我不知这些……”战美琪为枉死的那几百人感到冤屈。也能理解轩辕白羽此刻的愤懑。可平心而论，起兵造反她始终觉得是不妥的。
战美琪开口说，“白羽，你先冷静一下。打仗不是儿戏。意味着无数的鲜血与伤亡。你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因此而丧命吗？”
战美琪缓了缓，认真地点点头，“白羽，远的不说，就说说方才士卒，他那么仰慕你，你真的忍心看着他去厮杀甚至死亡？而你麾下，那么以命追随你的人，你真能将他们的性命视为无物？”
轩辕白羽沉默了片刻，语气略显压抑，“难道我轩辕家那么多人，全都白死了吗？我不甘心！”
“白羽，我们家的事，你应当也听说过吧。”战美琪平静地开口，“我们战家是武将世家，为国战死沙场者不计其数。可我父亲，却也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丧了性命。你说，我恨不恨？”她直面轩辕白羽的双眸，问道。
轩辕白羽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战美琪轻笑了一声，释然笑了笑，“恨是恨，可百姓终究是无辜的、将士们也是无辜的。逝者如斯，我不愿他们再枉送了性命。若是我父亲在天有灵，我相信他会赞同我的决定的。我们战家守卫的，是百姓，是疆域，而非皇权。我实在不愿让一己之私引得山河流血。”
她顿了顿，“白羽，你呢？”她定定地看向身前的年轻将军，等待他的答复。
轩辕白羽侧过身，避开她的眼神。他指尖微动，心中因她的这一番话，而有所触动。不过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如此轻易就被说服。
轩辕白羽说，“我不会撤兵的。你用不着再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