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和百草门主并没有护送三皇子宁格尔回皇宫,而是直接回了怀远驿站,二人吃过晚饭,直到掌灯时分,宫里才派人送来了两张虎皮和其他的一些猎物。
虎皮自然是皇宫中留了一张,不过百草门主对虎皮并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都在哪些猎物身上,因为那些小动物明天就可以变成下酒菜,摆到桌子上。
他们两个人全无睡意,于是又在廊檐下摆起了棋盘对弈起来,百草门主问莫名:“如果不出所料明天皇宫中就会宴请我们,不过名目可能是为三皇子压惊,其实是在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如果有机会,可以顺便提出钟阳王爷的事情。”
莫名说到:“那自然是最好,我之前也是这样认为,无论如何皇室的那些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是王公贵胄,所以他们会基于作为人的感情来辨别是非和问题,可是现在我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他们几次三番让钟阳来攻击我们,其实内心歹毒的很。”
百草门主走了一步棋之后接口说:“牵扯到民族利益和国家颜面是会有所手段,可是这种手段难免卑鄙了一点!”
莫名叹了口气说:“让钟阳攻击我们,一旦得手,你我就得横尸大夏,他们完全可以给中土朝廷一个答复,就说我们在大夏得罪了人,结果遭人暗杀;如果我们不慎失手杀死了王爷,揭开他的面具之后试问你我还有没有回归中土的勇气,即便你我向太上皇俯首认罪,终难免一死,我们要买逃离大夏,另谋出路,而他们就会借机拉拢,让我们加入明理堂。”
百草门主听了莫名的话非但没有悲戚,反而笑逐颜开,他又下了一步棋后说:“老弟,你能这样考虑,说明你已经成熟了,和从中土出发时的你完全不一样了,或者说和在承天寺中的你都已经脱胎换骨,真是可喜可贺!”
莫名却冷冷地说:“如果我说出了真实的想法,恐怕我的脱胎换骨你老人家都可能接受不了。”
百草门主一愣,没想到莫名这番话还有下文,他看着莫名深沉滞重的脸,向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答案。
莫名凄然一笑说:“我在想,我们中土的朝廷是不是也和这大夏一样,为了利益一样会不择手段呢?”
百草门主倒抽一口冷气,这个问题他只在心里有过模糊的印象,并没有形成一个质疑的想法,可是此时从莫名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触目惊心,没想到这个小老弟考虑问题早已经推己及人,想的更加深远了。
百草门主不能回答莫名的问题,但是他却有安慰他的义务,他说:“老弟你是想多了,你只要仔细想一下太上皇的为人,还有他们全家遭遇的武林浩劫就知道他们都是火大正直的人,如果也想这大夏皇室一样龌龊不堪,他们还不是稳居皇宫之中,无所事事,所有的事情只要略懂脑筋就行了,就拿暗夜门的事情来说,只要调兵遣将,将那暗夜门上下杀个精光,问题不就解决了,对于江湖草莽,太上皇都会亲自插手,问明是非曲直,更何况是军国大事了!”
莫名的心思并没有因为百草门主的权威而变的好一些,他说:“这些道理我全懂,可是这偌大的皇室并不是只有太上皇和皇上两个人在操持大局,一旦下面有人居心叵测,谁又能料到事情会怎么发展下去呢?”
百草门主反而被莫名说服了,他跟着莫名点了点头说:“这倒也是,所以说乱臣贼子最大的罪孽莫过于心术不正。”
两个人因为这个沉重的话题情绪都有点低落,连杀了三盘棋之后就各自睡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这西北塞上本来就是这样,一旦晴空万里,天空中就会纤尘不染,在这通透的天地之间肯本就生发不出来忧郁的愁思。
莫名从房中出来,对着高远的天空伸了个赖腰,又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昨晚的阴郁之气一扫而空,他竟然对着天空大吼了一声。
百草门主听到了他的叫声,知道他心情舒畅,自己也跟着欢喜,出了们奔到膳堂去亲自督促那些厨工去整理野味去了。
两人等到正午,皇宫中依然没有人过来延请,他们倒不在乎了,而是将整治出来的野味弄了几盘,在廊檐下喝酒。
这些野味到后来几乎是百草门主亲自上手弄出来的,所谓能喝酒的人在厨艺上都差不到哪里去,百草门主确实有一手,所有的做法都是味道鲜美,关键是有中土风味,莫名吃喝之中连连叫好。
百草门主说:“这不过是小意思,小老儿在菜肴之中加了很多味中草药,虽然你吃不出味道来,可是却能在无形中名目情感,败火利尿,不会因为喝酒而虚火上升,导致肝阳上亢,从而火气升腾,五内烦躁的。”
名目听他嘴里胡扯着他们医术的那一套,不禁哈哈大笑,百草门主也觉得自己为了表功有些急功近利,说的话都有点颠三倒四,他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老头在任何时候他不会顾及面子,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他跟着莫名一起哈哈大笑,借着高兴劲两人连连碰杯,喝了个不亦乐乎。
午饭过后,一桌子菜已经杯盘狼藉,两个人喝的都有点多,莫名却没有像百草门主夸口的那样,因为吃了野味中的草药而火气内敛,他心中涌动着一股豪迈之气。
百草门主在醉眼朦胧中指着莫名说:“老弟,小老儿这一辈子结交的挚友不多,你可算是第一个。”
莫名感动之余朗声长笑,没有理会百草门主抒发感情,而是当啷一声抽出长剑,摇摇晃晃地来到庭院中间,只见他脚步虚浮,东倒西歪,可是左手坚决明快,右手长剑犀利,看似指东打西,凌乱不堪,在百草门主这样的行家眼里,这却是一套天衣无缝的醉剑。
莫名渐入佳境,已经浑然忘我,他剑似游龙,身随剑走,脚步在踉踉跄跄中自称章法,百草门主竟然从他的这套醉剑里看出了不寻常的美感,他用筷子敲着碗烟,嘴里哼唱着自己都不明所以的小调,两眼散发着喜悦的光芒。
莫名手中长剑越舞越急,恰似一副白练将他卷裹在了中间,他突然腾空而起,一道剑光指向庭院中一个石墩,这石墩是用来供临时栓马用的,那石墩竟然不敌他一剑的虚空之力,猛然炸裂,四下里迸射,那开山裂石之声急遽突兀,百草门主不得不捂住耳朵才平静了心神,他再抬头来的时候莫名已经落于地上,拧腰回剑一招长空贯日,整个身子只有脚尖点地,好像绷成了一把强弓,剑尖斜指前上方,左右剑诀成握杯的姿势,好像急切地需要饮酒一样。
百草门主心念一动,拎起一只酒坛向莫名抛了过去,莫名凭空接住猛灌了一大口,手上动作却是不停,不住地潜伏后冲,剑似雪花,刷刷有声,不过结果酒坛之后他的动作更是错落有致,有急有许,更见节奏了。
百草门主抚掌微笑,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演练,如果不是莫名昨日心中有郁结之气,最终没有得以抒发,而今天碰巧是个好天气,让他五内澄明,加上喝了点酒,他是不会有如此兴致的。
功夫之中也有情绪,这才是最高境界,你可以从他的身姿步伐中看得出他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这也就必须是演练者和观赏者心意相通。
百草门主此时最懂得莫名,也就深得他这套醉剑之中的三味,莫名那边气不多喘,剑招越来越连贯,百草门主在这边越发的兴致勃勃,好似自己的在这观赏里都已经无形中提高了武功修为。
百草门主再也按捺不住,他飞身来到莫名身边,举起烟袋锅子向前一指和莫名长剑相交,然后身形翻飞,和莫名战作了一团。
他们二人说是打斗倒不如说是表演,虽然长剑和烟袋锅子有些不大搭配,可是两人都是身形翻飞,醉步荡漾,看着还真是别有一番情致。
莫名纵身而起,一剑自上劈下,是一招雪花盖顶,百草门主单腿直立,烟袋上指是一招女娲补天,剑尖和烟袋锅子撞击在一起,火花四溅,煞是好看。
这驿站中的伙计小厮早就聚在四周引颈观看,不是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莫名落地,百草门主早已跃起,他在空中两腿伸平时一个高空十字马,烟袋锅子却从裆下打来,是一招仙人指路,莫名盘腿歇步,身子在地下快速旋转了一周,剑尖从背后指出,是一招苏秦背剑,剑尖和烟袋锅子又撞击在了一起。
四周那些人都是赞叹连连,就差鼓掌喝彩了,可是在这种场景之下谁还有心思鼓掌,唯恐身上少动就会错过极为精妙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