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姝苏来了,顾含章心中刹那便放心下去,他转瞬又变作了那冷淡的模样,道:“这些事情让宫娥去做了,你去做什么?”
“那不一样啊。”谢姝苏嫣然一笑,坐在顾含章身边,执勺送至顾含章唇边,“我亲手为你做的羹汤,怎与御厨们做的一样?”
顾含章抬眸看她,乖乖将勺中的粥喝下。因着贱奴身份之时,她也曾去厨房中帮过忙,故而她的手艺也很好,虽比不得御厨,但对顾含章来说却如琼脂玉液一般美味。
他顿时胃口大开,一口气喝光了一碗粥,喝光之后却将头转了过去,侧脸的线条冷冽而又坚硬。
谢姝苏皱眉,轻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顾含章摇了摇头,他早已经消气,但他唯恐她待他的好只是他的美梦,梦醒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谢姝苏放下手中的碗,道:“顾含章,既然不生气了,那你为何还不理我?”
顾含章没有说话,直到谢姝苏快要放弃说话时,却听到顾含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还想回大祁吗?”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小心翼翼,谢姝苏心头柔软被触动,随即很坚决地点了点头,“不回,只要能够使你开心,我便留下来陪你。”
顾含章难掩欢喜神色,像是吃了蜜糖的孩子一般,道:“你说真的吗?”
见他这般开心,谢姝苏原本心中的犹豫消失,若是她的离去会使得他毫无生机,那她便陪着他。
颜卿之可以没有她,可是顾含章没有她,却会死。
这个借口好像使得谢姝苏心中好受了许多,她缓缓道:“自然是的,我见你这般在意我……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有动容了。顾含章,你爱我吗?”
“爱是什么?”顾含章迷惑地皱眉,他从小到大,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
谢姝苏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正准备换成其他话题时,只听顾含章道:“我虽然不懂爱是什么,但若爱是无时无刻都在想见那个人,若爱是不忍那个人受伤,若爱是即便想要拥有但只要她快乐便想放她离去,那我……大概一直都爱着你。”
谢姝苏挑眉一笑,眼眸中的笑意令她眉目明艳,“我想……我从前大概很讨厌你的爱,但是如今我想,你真的很在意我,比过这世间任何一人,我很感激你的爱,也会很珍惜你的爱,虽然我不能给你同样的爱,但我会陪着你。”
顾含章心情好了起来,轻轻握住了谢姝苏的手,而难得的是这一次谢姝苏并没有抽开。
她知道顾含章对她的爱是干净而纯粹的,没有掺杂那么多邪念,只是黑暗之中相遇的二人在一起取暖,想要执手走下去而已。
只是这样简单。
经过容玉这一事,两人关系明显增进了许多,只是此时的大祁却并不太平了。
裴府。
裴珩正坐在房中凝神看着大夏的地图,经过白黎的解药调理,他的身子好了许多,便连毒瘾也极少发作。
突然一只纤细的素手将门推开,裴珩皱眉,也不抬眼,便冷淡道:“你来做什么?”
敢不经允许进他房间的,如今除了清河郡主便没有其他人了。
果然,下一刻,清河郡主怯生生的脸出现在房门口,她手中捧着一碗黑糊糊的中药走了进来,讨好道:“珩哥哥,这是我找杏林君为你配的药,你喝几口吧?”
她的语气几乎带了卑微的哀求之意。
自从上次她捅伤他之后,他几乎视她为透明人,压根不与她说话,即便偶尔说上两句,也是待她如同陌生人,充满了漠然与疏离。
他的态度使得从前那个跋扈疯狂的清河郡主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乖巧如白兔的少女。
“不用,你出去吧。”裴珩语气低沉,依旧平静地望着手中的地图。
清河郡主却被他手中的地图所吸引,她缓缓走上前来,道:“这是大夏的地图?你看这个做什么?”
“与你无关,我让你出去!”裴珩脸色一变,伸手将地图砰的一下拍在桌上,厌恶道,“如今你我恩断义绝,你赖在我裴府不走便是,还想要做什么?寻机会杀了我么?”
“珩哥哥!”清河郡主泪眼模糊,委屈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的!我明白了,如今谢姝苏下落不明,你准备去大夏找她是吗?”
裴珩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将清河郡主赶出去的冲动。
“珩哥哥,谢姝苏从来没有爱过你,你还是不懂吗?”清河郡主语气决然道,“她只是将你当做朋友,对你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愫,她曾经是世子妃,如今又不知何去处,但无论如何,都与你不可能啊!”
“关你何事?”裴珩的眼神冰冷得近乎残酷,“从前我对你处处忍让,因为将来与我成婚的人是你,我不想你难过,所以我压抑我自己的感情,但是你却一步步将我逼走。你已经做到了让我厌恶你,所以现在我不管做什么,你都不要插手,否则,我便让你父王将你给接回去!”
“珩哥哥,我知道都是我错了!”清河郡主仰着惨白的脸盯着裴珩,眼眶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洇在她的绯色锦袍之上转瞬不见。
裴珩却没有那么多耐心与她说话,冷声道:“还不给我出去!”
清河郡主委屈地捧住脸,抽抽涕涕跑了出去。
而裴珩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自是知道清河郡主对他说的都是真的,谢姝苏从来不将他放在心中,但是……如今,他还是想要努力一把啊!
至于颜卿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尽管知道颜卿之狼子野心,但是他现在不能表露出来对他的不满。
他的身子已经病入膏肓,若是不服药随时有可能死去,况且平日他做了那么多荒诞可笑之事,便是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先找到谢姝苏,告诉她颜卿之的真面目。
大夏宫。
顾含章坐在书房中,因着施针之后的副作用使得他头痛欲裂,但他却表面慵懒地翻看着奏章,尽量不将那痛苦表现出来。
正在此时,侍卫提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将那女子重重摔落至顾含章脚下,恭敬道:“陛下,已经将容夫人带来了!”
他说罢同情地望了一眼容玉,大夏宫谁不知道谢姝苏是皇帝费尽心力从大祁带回来的,为了她甚至不惜杀了王太后。
但是眼前这个刚刚入宫的女子却显然不清楚内情,妄图凌驾谢姝苏头上,更敢虐待谢姝苏,皇帝又焉能放过她?
容玉怯懦地跪倒在地上,哭泣道:“陛下,妾身错了啊!”
“你错哪了?”顾含章声音极为平静道。
他的态度使得容玉产生了误会,以为他并没有那般生气,便急忙辩解道:“陛下,昨日是谢姝苏对我不敬,我一时气恼才打了她两下,没想到……陛下,她定是装出来勾引您的啊!”
话音未落,一个笔筒重重砸在她的脸上,她引以为傲的脸上立刻多出了一道血痕,容玉惨呼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真是胡言乱语。”顾含章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但是却令人置身冰山雪地之中,“朕与她相识度过许多难关,她是何性子朕如何不知?用得着你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在这里诋毁她?”
容玉哭泣道:“妾身以为她得罪了陛下,所以想要替您小惩大诫她一番……”
“朕的人用得着你来惩罚?若不是她待朕素来冷冰冰,朕想利用你气她求饶,你以为凭你也配进宫?”顾含章冷笑,“朕原想她受不得这苦便会向朕来求饶,没想到你竟敢如此待她!”
容玉心中痛极,原来她成为妃嫔,还是托了谢姝苏的福?
她突然不甘地抬起头,道:“若是她一点错处都无,为何陛下将她放在妾身这里为奴为婢?您自己作践她,却为何怪罪到妾身身上?”
“真是巧言善辨,朕将她放在你那里,没有给你要她命的权利!”顾含章冷笑道:“朕是恨及了自己,朕也受了惩罚,那么你呢?你伤了朕最心爱的女子,是否该凌迟处死?”
眼见容玉脸上升起惊恐之色,顾含章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谢夫人说了,不欲朕杀人让朕饶过你。朕不杀你,但是朕要在你脸上烙上罪奴二字,从今往后便去倒夜香吧。”
容玉却惊慌失措地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脸,她最引以为傲地就是她的脸,她不要毁容!
“陛下,是妾身错了,妾身不该虐待谢夫人,求您原谅!”她失去了方才的嚣张,跪倒在顾含章脚下,痛哭流涕道,“陛下,谢夫人那般善良,怎会烙花我的脸?求求您看在她的面子上饶了我!”
顾含章却没有再看她一眼,任由侍卫将她拖了下去。
逐渐,那痛呼消失在空气中,顾含章见没有人才坐下,伸出手揉着太阳穴,用来缓解自己的头痛。
他的头为何越来越痛?好像吸一口气头都好像要炸开。
他搀扶着桌子勉强想要站起来,却不料刚刚站起身,眼前却一黑,身体也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