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月一夜未眠,她不能理解木冥的突然造访。木冥一向是心高气傲冷心冷面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带着惊人的贺礼来为父亲祝寿?在寿宴系上,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如同素不相识一般。木冥若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又为了谁前来呢?
清晨,丫鬟清儿的尖叫声刺破了柳府的宁静。躺在床上的木冥本就一直等待着这凄厉的一声,此刻听到声音,反而闭上眼睛,做出一副昏睡的样子。
柳府顿时混乱起来,奔走的下人将消息带到了府中的各处。木冥假装伸了伸懒腰,起身打开房门,打着哈欠问着门口正窃窃私语的下人,“怎么大清早的,府上这样乱,出了什么事?”
几个下人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位行了礼说道:“公子见谅,府中确实出了事,惊了公子好梦。”
木冥假装不知情,问道:“昨天是将军大寿,今日能出什么事情?”
“呃,小人们不敢擅自说出,请公子去前院自己去看吧。”柳府的规矩一向是,家中之事不许传给外人,所以几位下人都不敢擅自说出。
木冥心想:看来是不敢将柳镇将军的死讯公布,我且去看一看,也好洗脱嫌疑,此时走了,反而说不清了。
赶到前院廊前,只见柳家姐妹行色匆匆地赶了来,柳心宁更是一路痛哭。几个人经过木冥的时候,木冥伸手拉了拉柳慕月的衣袖,忍不住轻声道了一句:“慕月,你要节哀。”
柳慕月疑惑地看了看木冥,“你知道了?”木冥满心只怕柳慕月伤怀,脱口而出,“柳将军惨遭不测,在下也是十分惊鄂,但是你也不要过度伤怀,要保重身体。”
柳慕月向前院张望了一眼,突然警备地说:“是谁告诉你,父亲被害的?我们府上从不许下人在外人面前嚼舌根,你这消息从何而来?”木冥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地答道:“府上如此紧张,又见下人神情有异,我才会想到地。”
“那怎么先想到了我父亲呢?”柳慕月联想到昨晚思虑一整夜的困惑,此刻更觉得木冥十分可疑。
木冥此刻几乎要流出汗来,生怕柳慕月发现自己是杀她父亲的凶手。如果被发现,只怕柳慕月死也不会跟自己远走天涯。他默然不语,此时柳慕月轻轻说了一句,“让你失望了,昨夜确实有人潜入父亲房中,,只是,遇害的,是柳府大夫人,我大姐柳心宁的母亲,不是我父亲。”
“什么?”木冥惊呼一声,又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怎么会这样?他千算万算,居然在最后一着出错,满盘皆输。他的脑子轰然混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柳慕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口中问着:“木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来到柳府,是不是背着什么秘密?我看不懂你,我从来都看不懂你。”
柳心宁的哭喊声传来,“我的娘亲,是哪个天杀的恶人下这种毒手啊,可怜心宁从此,成了没娘的孩子了。”柳慕月听到这声音,想到自己不过去实在不合情理,便长叹一声,留下木冥呆呆站在那儿,转身去了前院。
柳夫人的尸首被抬到中厅,身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上伏着的,便是正在竭力哭喊的柳心宁。而柳镇此刻更是一脸悲痛地望着大女儿,他早上被丫鬟的叫声惊醒,正待发作,先看到了自己身边已经凉透的夫人。如果不是昨天饮了太多酒,他不会察觉不到贼人动作,可是悔之晚矣。他上前将柳心宁揽在怀里,安慰道:“我儿莫要伤了自己身体,为父像你保证,一定倾尽全力找出凶手,为你母亲报仇。你还有父亲在,以后只要是你的要求,我统统满足你。”
说罢,他起身将府上人召集起来,下令关闭院门,所有昨晚留宿的宾客一个也不许放走,并将值夜的下人全部绑起来拷问。木冥站在人群中看着柳镇,虽然他突然看起来憔悴不堪,如老了十岁一般,可是他活着,他真的活着,活生生地站在那儿发威发怒。木冥几乎觉得耻辱,杀错了人,这是杀手绝不能犯的错误。而同时,他又有些许的庆幸,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此刻白布覆盖的,是柳镇的尸身,那么他该怎么去面对柳慕月。
柳镇看到人群中的木冥,他想了一刻,走下台阶,来到木冥面前。“木冥公子昨天晚上难道没有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吗?”他的怀疑不无道理,以木冥的身手,足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更可况昨夜柳镇大醉,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木冥摇摇头说:“实在惭愧,昨天夜里酒醉不醒,今天早上我也是听见府中吵闹,才前来一看究竟。”
柳镇叹声气说:“我知道,凶手要杀的,是我柳镇。我夫人深居府中,哪里会惹来杀身之祸,她是替我,做了冤死的鬼。”说话的时候,他忍不住垂怜地看向夫人的尸体和痛哭的柳心宁。“公子虽然醉酒,但今日我还是不许你离开,府上出了这种事,我不能放走一个人。‘
“这个自然,我会留在府中,请将军尽管调查。”木冥回答。
安排过府中之事,柳镇将军直奔皇宫。
皇上听了柳镇痛哭流涕的讲述,也是勃然大怒,没想到现在恶人如此猖狂,连镇国将军的夫人都敢加害。
“皇上啊,老臣的夫人何辜?她是做了老臣的替死鬼,恶人真正要杀的,乃是臣下啊。”柳镇跪伏在地,老态毕现。“之前府中遭人下毒,小女险些丧命,此事还未查清,又出了这种大事。想是臣下老朽,被人轻视至此,老臣恳请皇上许臣下告老还乡,退出朝阁。”
皇上何其精明,如何听不出柳镇将军话中之意。如果找不出凶手,他就要弃茯国安危于不顾,不再保卫茯国了。皇上并不要被柳镇牵制,可眼下茯国实在没有良将可以接替柳镇,他只好安慰柳将军道:“将军快请起,你是茯国第一大将,本王怎能不管你的安危呢。你放心,就是举国之力,我也要查出凶手,以泄将军之恨。”
说完,他马上传召大皇子习晟,命他彻查此事,将凶手绳之于法。又加派了两队御林军,守卫在柳府,确保府中人的安全。柳镇这才起身告退,决意回家后要好好审一审府中之人。
当晚,柳府不时能听见惨叫之声。值夜的人因为没有发现恶人潜入,遭到毒打。分派到各个客房伺候宾客的下人,要一一过刑,说出当晚每一时刻的情况。整个柳府人人自危,阖府上下,无人安眠。
柳慕月在夜色中一路边走边张望,生怕身后有人跟随。她一身黑色衣服,加上身形瘦弱,走在柳府的林间廊下。几乎无人发觉。她要去的地方,是木冥所在的客房。虽然门口有下人守着,可她悄声告诉下人,是柳心宁吩咐她来询问每个宾客情况地。柳慕月一向对下人良善,府中之人都对她很是敬重,便放她进去了。
木冥正靠在窗边双手抱臂,沉思着如何安全脱身。看到柳慕月进来,不禁吃了一惊。“慕月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就永远不会明白你心中所想。所以我想了又想,犹豫再三,还是大胆过来一下。木冥,如果这辈子,你只能对我说一次真话,我希望,是这次,行吗?”柳慕月的眼睛盈盈如水,直看到木冥的心里去。木冥点点头,有些事情,总不能一直逃避。
“好,我问你,你这次来柳府,真的是来祝寿得?”
“不是。”木冥坦白回答。
“杀了夫人的,是不是你。”
“——是。”木冥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他答应了柳慕月要说真话,就不会骗她。
他的坦白,倒让柳慕月不敢再往下问。再问什么呢?你是不是要杀我的父亲?不,她不敢问。
房间里静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彼此凝望,眼神复杂而隽永。
不知过了多久,木冥轻轻说了一句,“如果我杀了你父亲,你是不是会恨死我,永远不再见我?”
柳慕月回答:“不,我会亲手杀了你,然后自尽。”她的语气坚定决绝。这一刻,木冥懂了,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自己错了手,一切没有成为死局。
“我明白了,你看,我并没有杀你的父亲。”木冥这句话暧昧不清,但柳慕月却听成了一句诺言,以为木冥不会杀害父亲,永远不会。
“那好,我还有最后一句话问你。你和媂国公主寒媚欣,是不是情人?”柳慕月终于问出了多日来隐藏在心底的话。
“不是。”木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恨自己今天的坦白,但是此刻凝望着柳慕月如水的眼眸,他不想骗她,也不忍心骗她。
柳慕月深吐了一口气,今夜看来可以安睡了。她转身走出门外,走到门口,她对着木冥回眸一笑,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微笑,那笑容里,有快乐,有希望,有满满的,一片深情。
木冥被这笑容迷住,浑身如被闪电击中,不能动弹,呆呆的看着柳慕月的身影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