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浩劫。
潼城的夜晚月明星稀,浩瀚辽阔的天空格外美丽,夜市上露着极点零星的灯火,街道里回荡着打更人嘹亮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而这天晚上,熟睡中的心儿和秦檀久被外面惊恐的尖叫和呐喊声吵醒,两人意识到不对劲,连忙穿上了衣服,秋天未凉,秦檀久给心儿披上了一件衣服,两人这才出去。
出门后,就见东面火光连天,月亮星星都被乌云覆盖住,黯淡无光,可那火光映照着天空,一片的空明。
无论是府内还是府在,都是一片嘈杂声,仿佛所有潼城的人都醒来了一般。
夫妻二人连忙赶往前院,只见孟拂柳坐在一张椅子上,哭的稀里哗啦的,周围的几房姨太太都围在她身边,不断的安抚着,秦檀久一愣,还没有过去,就听孟拂柳的陪嫁丫头哭着跑过来,说:“二公子……您快安慰安慰夫人吧!孟府发生了那么惨烈的事情……老爷已经赶过去了,夫人伤心欲绝……你快安慰安慰夫人吧!”
“孟……孟府发生了什么!”
像是意料到孟府发生了什么大事似得,秦檀久瞪大了眼睛,后退了好几步,看着那一片火光,满眼的不可思议……
心儿皱眉,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目光满是担忧,火烧成这样,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伤亡,孟舜华她……应该没事吧!
“心儿……我去看看,你留下来配着娘亲……”秦檀久定了定神,他不能在这么下去,必须要做男人该做的事情,拉着心儿到了孟拂柳面前,半蹲下|身,温声说:“娘亲不要太担心,说不定只是看着火势大呢?儿子去看看,就先让心儿陪你会儿,好吗?”
“檀久……一定要多救些人出来……舜华舜英才那么大……他们不能有事啊……他们要是有事,孟家可就真完了!”孟拂柳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低声呜咽着,哭喊道:“孟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秦檀久拍了拍心儿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心儿担忧的看向东面,心里明白,孟家倒了,潼城怕是要变天了。
大概以后所有潼城的人都不可能忘记这一晚了!
秦檀久赶到现场后,才发觉孟府远比他想象的更要凄惨,不禁硕大的宅子都大火吞噬,连青白的石墙上,漆红的大门上……满都是血迹,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往里看去,竟然发觉,里面全都是尸体……
周围许多忍受不了这种血腥的人,已经呕吐起来,秦檀久恍恍惚惚的看着,胃里一阵倒腾,也庆幸没让心儿一同过来,她要是也来了,那岂不是更受不了?
过说,烧成这样,人死成这样,到底还有没有人活着?
秦檀久快步挤过人群,就想往火灾里面冲,秦家家主眼尖的看见了他,察觉到他的举动后,连忙过来拦住他,吼道:“檀久,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父亲!”秦檀久看到他,原是一愣,随即指着燃着熊熊大火的孟府,说:“父亲,快点去救人啊!舜华,舜英,舅舅,他们不都还在里面吗?”
“檀久,你还是小孩子吗?”秦家家主怒视着秦檀久,大吼道:“孟家是被仇杀的,这场火这么大,你觉得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不试试怎么知道!”
“啪!”
秦家家主怒不可遏,伸手就是一耳光,秦檀久被打的狠了,愣了两三秒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打自己,周围人都忙着救火,倒是没人注意到这对父子。
“混账!”秦家家主瞪眼看着他,摆明了不肯让他进去救人,秦檀久也不肯妥协,想要直接越过秦家家主去救人,他的父亲顿时有些慌乱,拦也拦不住,气的大喊:“你去!你去,你到里面就是被活活烧死,我都不管你!”
可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儿子,秦家家主给一旁的随从使了个眼神,一旦秦檀久再往前一步,就把他打晕了带回去。
只是不想,秦檀久没往前走几步,就突然停住了,秦家家主本以为他是回心转意后悔了,结果抬头看去,他整个人就跟仿佛见了鬼一样。
只见在火舌当中,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男人,肩上披着湿漉漉的毯子,怀里抱着一个孩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在这样的大火中,怎么可能还有人生还?
场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手里的动作全都忘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男人,秦檀久就先反应过来,跑过去,一把扶住身形摇摇晃晃的阿绝,还没等说话,就见毯子滑轮,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
“舜华……舜英,阿绝!”秦檀久总算感觉到了一丝欣慰,可再一打量,就感觉心头一阵疼痛,阿绝的衣服被火烧的破破烂烂的,靴子也已经烂掉了,他正赤脚走在地上,他的身上不仅有灼伤,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剑上,一路走来,地上零零散散的都是血迹。
他脸上的面具已经被丢掉了,那一条长长的盗版此刻显得格外可怖。
怀里的孟舜英也格外的凄惨,腹部有一道深深地伤口,至今血流不止,他浑身被烤的漆黑,已经到了重度烧伤的情况,如今神情呆滞麻木,气若游丝,显然是活不下去了……
待到检查过后,秦檀久才发觉,孟舜华是伤的最轻的人,虽然她浑身狼狈,穿着被鲜血浸透了的里衣,脸上都是鲜血,然而她身上的伤口也就只有额头上的一处而已。
比起这个,秦檀久更担心她的心里状况,她目光呆滞,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怀里抱着只剩下最后一丝气的孟舜英,温柔的拍打着他的背。
“舜英……别怕……以后姐姐和阿绝保护你……舜英,别怕,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舜英,你也别离开姐姐!”
她没有哭,只是坐在地上,无神的低头看着孟舜英,溢出来的悲伤却令所有人叹惋。
“姐……姐姐……”孟舜英大概比谁都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还不到十岁的他哭起来,忍着巨大的痛苦,抬手摸了摸孟舜华的脏兮兮的脸,露出一抹微笑,说:“姐,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姐……咳咳……咳咳……姐,你答应我……答应……舜英……”
“……我答应你……姐姐什么都答应你……”孟舜华似乎突然清醒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孟舜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下,哀求道:“舜英,你别离开姐姐……姐姐一个人孤零零的,会害怕的,你别离开姐姐,你不是说,等你长大了,你就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姐姐吗?你都还没有做到,你怎么就可以这么离开!舜英!”
“……对不起……舜英,要食言了……”孟舜英只感觉眼皮一阵沉重,他看着蹲下来的阿绝,轻轻的摇了摇头,眼里已经满是坚定,他轻声说:“阿绝……以后姐姐就交给你了照顾了……你若是亏待了姐姐,我最鬼都不会放过你!”
“会的,阿绝此生,会用这条命保护小姐……”
孟舜英这才满意的笑笑,他人小,可心眼见识什么的却比同龄人大很多,孟舜华还曾经天天笑他人小鬼大,简直就是天山童姥的范翻本……
他清楚的明白,到底什么人才是可以寄托的。
嘱托完之后,孟舜英闭上了眼睛,把头伏在孟舜华的脖颈上,呢喃道:“姐姐……对不起……舜英最喜欢的就是姐姐了……来世,姐姐再做舜英的姐姐好不好?舜英,最喜欢的,就是姐……”
“……好……”感受到肩膀上突然一沉,孟舜华浑身一颤,拍了拍他的背,也闭上了眼睛,权当他只是睡着了一般,孟舜华温柔的哄着:“睡吧……睡吧,舜英,你放心……一切有姐姐呢!等你睡醒了……爹爹娘亲还等着和我们吃饭呢!雪姨做的饭,你不是最喜欢了吗……我让她去做,等你醒过来,就可以吃了……”
“……”
四下里一片寂静,人们看着孟舜华,没有一个人在说话。
“舜英阿!姐姐记得你最爱城南的玫瑰酥了……虽然姐姐不喜欢,但姐姐会让阿绝给你买来的……等你醒了,就给你吃好不好?”
“舜华……”沈笠阳匆匆赶来,抹了把额角的汗水,担忧的看着孟舜华,神情有些意外,却又一闪而过,化作了担忧的模样,他蹲下|身,温柔的说:“舜华,别伤心了……”
“笠阳哥哥!”孟舜华大哭着,把头埋进了沈笠阳的胸口,哭的更厉害了,沈笠阳一愣,随即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大公子!”
突然间,一个侍卫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不好了!不仅是孟家最主要的商铺,连城外的茶园都为烧毁了!”
孟舜华猛的抬起头,呆愣愣的看着侍卫,又问:“你……说什么?”
沈笠阳之前一直在孟家商铺那里调查,这会儿赶过来,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他心底里到底是对孟舜华留有一份空地的,此刻见自己的侍卫如此不顾场合的说话,当即暴怒起来,站起身,凶神恶煞的吼道:“滚下去!”
小侍卫被吓了一跳,缩写脑袋赶忙的就逃走了。
“笠阳哥哥,他是说……我们家所有的商铺……都没了?”
孟舜华迷茫的朝自己家商铺的地方看去,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片火光,照亮了大半的天空。
“舜华!你别急!”
沈笠阳拉住她,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是痛的要命,孟舜华愣了得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天夜里,她睡的正香,突然间外面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和乱糟糟的打斗声,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窗外被火光照的如同白昼。
她慌乱的跑下床,自知是来了刺客,她没有习武,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够坐以待毙,就拿起了一直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
门外似乎传来声音,孟舜华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躲到门后面,果然就在下一秒后,门被踹开,孟舜华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口,惊悚的看着黑衣人,他浑身的血腥味简直让她作呕,长长的剑上满是鲜血,孟舜华脸色白的要命,她猛的扑上去,把匕首刺到了黑衣人的肩膀上。
喷涌出来的鲜血喷了孟舜华一脸,饶是孟舜华平常做事再狠心,她也没有伤过人的性命,这时候,即使是为了自保,一念之差,匕首就生生错了位,孟舜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的那黑衣人一声咆哮,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打飞了出去,脑袋重重的磕在了梳妆台的角上,伴随着一阵剧痛,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模模糊糊之间,她抬起眼,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人,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的,手里拿着锁链,高高的帽子上写着“正在捉你”四个字,一旁的白衣男子笑嘻嘻的四处看,嘴巴里吐着长舌,帽子上写着“你来也了”四个字。
黑白无常,亦称无常。是一对神祇,也是最有名的鬼差。此二神手执脚镣手铐,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
看来自己是已经死了。
孟舜华艰难的接受着这个现实,想要冲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一秒,却被黑白无常拦住了。
“小美女,你可不能乱跑。”白无常嘿嘿笑着,面容和蔼,可言辞却不能容她拒绝,孟舜华顿了顿,还没说什么,就见阿绝冷峻着一张脸,从外面走进来,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也有些被烧掉了,他冷冷的越过黑白无常,就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然后停在孟舜华面前,蹲了下去。
孟舜华疑惑的低头看去,只见孟舜华似乎给自己带上了一块白色的石头,模样挺难看的孟舜华有些嫌弃,撇了撇嘴,心想,她才不要带着这玩意进棺材。
可紧接着,她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她脚下传来,整个人就止不住的钻进自己的身体里,也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孟舜华看到了黑白无常似笑非笑的表情。
之后就再次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再次清醒过来后,她才发现自己被阿绝背着,奔跑在火中,孟舜华微微一愣,随即抱住了阿绝的脖子,后者吓了一跳,刹住脚步,惊讶的看着她。
“你这什么表情,跟吃了屎一样,喂喂喂!你别停下来啊!快点,去找爹爹娘亲,还有舜英!快点!”
“……好,小姐!”
阿绝简直是无语,倒也对她的脾气十分了解,于是连忙往孟家家主居住的小院赶,孟舜华感觉到额头一抽一抽的疼痛,于是疑惑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发觉自己磕破了脑袋。
是那个时候撞得吗?
阿绝果然带着孟舜华找到了孟家家主和夫人,只是赶到的时候,孟母已经躺在了地上,再也醒不过来了,而在中间,孟家家主还在和一个黑衣人对质,但显然,孟家家主更出于劣势。
到底是阿绝懂得分寸,看见这幅场景后,赶忙拉着孟舜华躲了起来,不顾她的反抗,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两个人抬眼看去,却因为距离有些远,所以看不清黑衣人的模样。
孟家家主咳了两声,冷眼看着他,说:“和田兄,今日你可是为我送来了大礼啊!”
“……孟家主,要怪还是怪你的宝贝女儿收留了一个不该留的人吧!”黑衣人同样冷冷的说着,滴血的剑锋直指孟家家主。
孟舜华顿时明白了几分,握了握阿绝颤抖着的拳头,转头瞪着黑衣人,就因为她收留了阿绝,就做出这种事情?
不对?为了斩草除根,有必要把一个大家住牵扯进去吗?一般人不都会选择只暗杀阿绝吗?况且,安家也没这么大本事,能够进孟府如此大闹,莫非?
孟舜华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异常恐怖。
孟家家主冷笑一声,说:“怪阿绝做什么?我女儿做什么,用得着你说三道四的吗?”
“……”
“说到底,阿绝只是个噱头吧!”孟家家主冷笑起来,大声的说:“你们的目的,我也无非是想要灭我孟家罢了!”
“……”安和田愣了一下,吃吃的笑起来,一边拿剑刺向孟家家主,一边说:“不愧是潼城三巨头的一位当家人,这么快就能够反应过来,到底是谁灭孟家满门还用我点透吗?”
“呵,还真是无情。”
“那是因为你太天真了,商人都是狡猾的狐狸,没有谁会让自己的利益受损的。”
“……”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孟舜华的目光变得呆滞了,黯淡无光,孟舜华没有看到后面那残忍的一面,因为阿绝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捂住了她的眼睛。
“小姐,别看了……”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等阿绝放开她后,父亲已经死去,临终前指了指大箱子,孟舜华会意,打开箱子后,就看见了里面的孟舜英。
他已经伤的很严重了,阿绝还是把他带了出来。
家破人亡,在贴切不过的词语了。
孟舜华想着想着,突然大笑起来沈笠阳和秦檀久惊讶看着她,突然间,孟舜华突然停下来,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整个人就软绵绵的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