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知府门口,许丞暖还以为他们带错了地方。
堂堂一个知府,门庭竟然这么落魄。
柏树的木门,连道红漆都没有刷过。
虽然夏之蕴穿的也很简朴,看上去也不是奢靡的人,可是许丞暖看到这个木门,眉心下意识的皱紧了。
堂堂一个知府,朝廷给的俸禄银子也不少,怎么也不会落的这么凄惨的局面。
这么一个白木门,好像是专门做给旁人看的。
看看新皇上位后,对底下的朝臣有多么的苛刻。
此时,夏之蕴也察觉到了他们的不满,连忙走到连墨旭身旁恭敬的说道:“鄙府太简陋,让王爷见笑了。”
闻言,连墨旭眯起了眼睛,眼神十分冷锐利。
“身为一州知府,住这样的房子确实有些简陋。”
他的声音里隐隐带了一丝火气,语气也很不好。
此时,跟随在夏之蕴身边的随从立即说道:“启禀王爷,原来这知府门并不是这样的。”
话刚说了一半,夏之蕴连忙打断:“老王,闭嘴。”
连墨旭看了他一眼,眼神凌厉。
夏之蕴连忙弯下腰,不敢再说。
连墨旭随后看向那个随从:“你继续说,这是怎么回事?”
有了王爷的指示,那随从才敢开口:“这是前两天一帮闹事的商家上门打砸了之后,临时换的木门,还没来得及上油漆呢。”
“商家敢砸知府的门?”
许丞暖觉得这个随从在挑战自己的智商,自古以来都是民不与官斗。
商家说白了也就是做生意的,仰仗着官府过活,巴结都来不及,他们怎么敢跟官府做对?
“王爷有所不知,这半年时间夏大人一心扑在水利图上,盐运司副使蒋大人一手遮天,私下将盐运和陈粮的价格抬高,导致民怨沸腾。”
“前些天蒋大人收到您要来的风声,连夜逃遁,夏大人这才知晓其中猫腻。”
“夏大人做主将盐运和陈粮的价格下调,以解百姓的燃眉之急,但衙门里的粮食卖的便宜了,商铺的高价粮就卖不出去了,所以他们上门砸了知府门。”
说了半天,许丞暖终于听明白了。
这个随从的意思是,陈粮和盐运的事情全都是盐运司副使蒋大福一个人弄的。
这个锅,让蒋大福一个人背未免太重了一些。
盐运司副使是被知府管辖的,他本身并没有任何权利,怎么可能一手遮天呢?
这番说辞连许丞暖都糊弄不过去,更别提连墨旭了。
听完之后,连墨旭淡淡的撇了一眼夏之蕴:“辛苦夏大人了。”
说完,牵着许丞暖朝着府里走去。
“多谢王爷宽容。”
夏之蕴在他身后鞠了一躬,看上去十分恭敬。可弯下去的时候,那双眼睛折射出讥讽的冷光。
连墨旭和许丞暖走进去之后发现,果然如那随从所说,府门虽然看着破烂了一些,但里面的摆设还是不错的。
虽然谈不上雍容华贵,但好歹还算不上寒酸。而且看着也顺眼一些,没有外面那个木门那么膈应。
夏之蕴请连墨旭去书房去,水利图在书房里摆着,不方便取卸。
这间房子,还是前任知府陈园林建造的,里面布局很美。
许丞暖上次来的时候就有印象,现在也依旧没变。
走在路上,连墨旭淡淡的问了一句:“蒋大福跑了,可有派人抓捕吗?”
夏之蕴道:“已经派人去抓了,而且还贴了告示。”
问了这一句之火,连墨旭便没有再开口了。
走到书房门口,夏之蕴先是恭敬的说了一句:“王爷,书房比较凌乱,还请见谅。”
说完之后,这才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很大,也的确很乱,地上都是白纸,上面画的草图。
苏木捡起了其中的一张,然后递给了连墨旭。
上面的草图,依稀看上去像一个排水的管道。
夏之蕴指着里面一个木架上的图,缓缓说道:“王爷,这就是水利图。”
连墨旭看过去,之间木架上的挂满了排序好的纸张。
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图纸,图纸结合起来,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整体架构。
许丞暖没学过水利工程,但她很清楚,这样的画图标准,与现代化技术直接打印出来的相差无几。
古人一直很聪明,而且学识渊博。而之所以没有传承下来完全是因为古代社会大环境所致。
连墨旭认真对比了几下,然后陡然问了一句:“水利图你们修改过几次?”
夏之蕴恭敬的回道:“下官修修改改,前后花了半年的时间。”
连墨旭又问:“哪里受阻?”
“是这里。”
夏之蕴指着图画上的一个水车下方:“之前的水利图是下官按照锦州的地形画的,可是真正施工之后却发现,这里的位置不能施工。”
“这里原本需要筑建一个水车,以方便水位升起后排水,但修剪到那里之后发现这里是一个暗坑,而且底下还是淤泥。”
这样一解释,似乎水利图的工程进度缓慢都能解释的清楚了。
可是银子亏空是事实,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连墨旭很清楚,他这一次碰上一个硬茬子了。
一个将自己隐藏的很好的罪人,可是所有证据都在证明他是一个好人。
越是没有痕迹,越是可疑,更何况他谎话并不圆满。
“明天去实际位置看情况。”
末了,连墨旭扔下这么一句话,语气依旧十分冷冽,并没有因为夏之蕴给他看了这么多‘证据’之后有丝毫缓解。
反而,让他越发生气了。
夏之蕴在府上安排好了客房,但连墨旭并没有住下来,让苏木另外包了一间客栈。
他带着自己的女人出门,是绝对不会住在别的男人的家里。
连墨旭并没有让夏之蕴恭送,在门口就让他停住了脚步。
“夏大人,你说这王爷是信了还是没信呢?”
见马车走远,之前跟在夏之蕴身边的男人,低声开口,声音十分疑惑。
“不信也得信。”
夏之蕴说的很有自信,水利图是他一手绘制完成,中间并没有允许任何人插手。
可以说了,除了他没有人能重新建起水利图。
如果现在放弃水利图,无疑是对锦州的一个重创。
已经受过伤害的锦州,绝对经不起这么大的重创了。
所以,水利图就是他的保命符。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发现的这么快。
他以为朝廷忙着打仗,忙着边境的和谈问题,暂时不会腾出手来收拾锦州。
但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以至于他的计划被全盘打乱。
……
许丞暖察觉到了连墨旭压抑的愤怒,刚才他在府里看到水利图的时候,整个人的身上全都笼罩着一股阴霾,十分可怕。
好在出了知府外,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王爷,晚上想吃点什么?是想喝甜汤,还是鲜汤?”
许丞暖不管他怎么生气,都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再说他是办大事的人,一日三餐自然要吃好。而且照顾他一日三餐,也是她的份内之事。
连墨旭微微低头,目光直勾勾的锁住她。“
她抱着他的手臂,微微仰头看着他。
看见她的脸,在大的怒气也消失了。
他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你给我吃就好了。”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点的情丝。
许丞暖并没有把他刚才说的话当回事,反而笑吟吟的说道:“煮一份三鲜汤好不好?”
连墨旭没有反对:“好,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互相对视着,马车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暖融。
连墨旭再度低下头,许丞暖也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就在两人快要亲下去的时候,马车陡然停下。
要不是连墨旭及时抱住了许丞暖,她一定会被摔出去。
坐稳之后,连墨旭立刻冷声质问:“苏木,怎么回事?”
苏木慎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了:“王爷,您和郡主还是下来看看吧。”
这一语,让许丞暖和连墨旭都有些愣住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墨旭先下了马车,许丞暖紧跟其后。
马车前跪了一个妇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许丞暖看着有些眼熟,上前了两步,想要看清楚。
那个女人陡然抬头,虽然满脸泪痕,可是许丞暖还是一眼将她认出来了。
“李翠环?”
那女人看见许丞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顿时激动了起来,几乎是跪着爬到许丞暖的脚边:“姑娘,姑娘,救救我们孤儿寡母的吧,求求您了。”
她身后跪着的银珠也大了一些,看见娘亲哭,只是包着一汪眼泪,并没有跟着嚎哭。
许丞暖连忙走过去把人扶起来,苏木也走过去将银珠抱了起来。
“嫂子,你先别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客栈,到时候你在好好的说。”
闻言,李翠环把眼泪擦了擦,重重地点了点头。
连墨旭现在并没有追问什么,而是将马车腾了出去,让许丞暖和李翠环还有银珠坐。
他自己跟着侍卫骑马,一道去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