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简单的菜式,让连墨锦胃口大开。他吃完后,搁下碗筷笑着问道:“是照着小暖留给太后的方子上做的吧?”
听到这个称呼,姜君洛微微皱眉,缓缓说道:“皇上,该是永乐郡主。”
虽然有些规矩可免,但是有些规矩必然免不得。
许丞暖已经有了封号,连墨锦亲昵的称呼永乐郡主的小名,万一传出去了可怎么了得?
连墨锦应了一声,便没在说话。
他端起茶杯想要喝水,却被姜君洛拦下:“皇上,饭后一刻钟里不能喝水,对您的胃不好。”
连墨锦讪讪的放下茶杯,一脸尴尬:“呵,是朕忘了,皇后一直提醒,朕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这是臣妾的本分。”姜君洛莞尔一笑,她身为皇后,除却管理好后宫,剩下的便是照顾好皇上的身体。
皇上勤政,宫中除却皇后没有其它妃嫔,但凡皇上有什么不适,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她这个皇后。
承受的宠爱越深,责任也就越大。
为了自己着想,姜君洛其实还挺希望连墨锦能多纳几个妃子。
夫妻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多数都是连墨锦说着,姜君洛听着。
连墨锦说着朝廷里的文官不中用,多是迂腐之臣,所以他有意扶持近年来的新晋状元,目的就是想让这些能文能武的年轻学子代替这些榆木疙瘩,好好造福百姓。
“这些朝臣都享清福享乐惯了,怕吃苦,怕降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像是撞钟的和尚,掐着点的上朝下朝,等着寿终正寝后的哀荣。”
说到这里,连墨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尸位素餐,何其悲哀?”
姜君洛低下头,声音淡淡的:“皇上为国忧虑是万民之福……”
“朕不是想听你说这个的。”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连墨锦打断了,姜君洛微微抬眸,就对上了一双灼灼的眼睛。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大可不必拘束,说说你对这些官员的看法。”
没等姜君洛开口,连墨锦又说了一句:“朕觉得你上次说的很好,你的见识不凡,正好给朕出出主意。”
他这一番话,让姜君洛没有借口推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臣妾觉得皇上的本意是好的,只怕凡事矫枉过正,有害无益。”
姜君洛说完这一句,试探的看了一眼连墨锦,只见对方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打算让她住口的意思。
无奈之下,她只能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新晋的年轻学子固然有一颗忠君报国的心,也有谋胆大,但就怕没有经验,思虑不周全,反而闯下祸事。”
“两全其美太难,不如让新旧两派互相结合。让他们自己去争,自己去磨合,想出折中的法子。不管新旧朝臣,凡事都不得冲动,三思而后行。”
连墨锦的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颚,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坐在眼前的女人。
她很漂亮,美颜如画,有威仪却不显得刻薄,眼神既不倨傲也不会过分谦卑,相处起来很舒适,不负才情之名,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既有自己的鉴定,也不会得罪人,简直一箭三雕,各方都讨巧。
但连墨锦的心里其实很清楚,姜君洛的真实意见根本没有说出来,比如将意见彻底落实到某一个官员身上,所以他想听的话根本没有听到。
他的皇后画了一张大饼,在诓他呢。
姜君洛做他的皇后,很合格。
当做知心人……他苦笑一声,还是算了吧。
“皇后说的不错,朝堂平衡之术,朕还要多学学才是。”
他将眼神从姜君洛身上挪开,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姜君洛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能猜的出来,皇上三番五次的试探她别有目的,只是她分不清楚这试探于她,于姜家,好还是不好。
所以,她只能装傻,两不得罪。
“皇后特意陪朕用午膳,想必这会也乏了,朕还要见外臣,皇后先回宫休息吧。”
连墨锦的这话,任谁听都知道这一定是有怨气的。姜君洛知道怨气何来,也没打算劝解,遵照旨意退下了。
眼看着她离开,连墨锦忽然抓起一个杯盏扔在地上。
‘哐当’一声,十分脆响。
姜君洛根本没有走远,所以这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见她停顿了一下,旁边的丫头立刻问道:“娘娘,怎么了?刚才您和皇上用膳不愉快吗?”
两人用膳不许旁人近身,丫鬟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时自然有些害怕。
姜君洛定了定心神,淡淡的说了句‘没事’,然后提步离开。
她走了,门外伺候的太监连忙进去,将地上的碎片给拾起来。
他腿脚不停,嘴上也不停。
“皇上息怒,当心气坏了龙体。”
连墨锦坐在御案前,揉了揉眉心,倏尔问道:“安排的人可将东西送进去了?”
太监奸诈的笑了起来:“皇上放心,送进去了,没留什么手脚。”
连墨锦一脸木然,可眼神里却折射出冷光:“送进去就好,她是郡主,得了这么大的恩宠难免有人眼红妒忌,总有手脚不干净的冲撞上去。”
“等王爷回来,郡主也会把这事查得差不多了,到时候郡主不想闹大都不行。”
太监笑的更贼了,连墨锦没理会他,自己淡然的看着奏章。
这一刻,他忽然看不进去那奏章上写的什么了,他觉得自己的内心真的充满了肮脏。
他似乎觉得自己很像死去的父皇。
他心里涌出一股害怕和歉意,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像死去的父皇,而且他也怕自己会变得和他一样的阴暗,一样的冷酷无情。
“出去吧,朕想静一静。”
连墨锦放下了奏章,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太监不敢打扰,连忙吩咐人出去。
诺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他一个人,四散的寂寞忽然如潮水一般的朝他涌来。
原来,当皇帝竟然是这么一个孤独的滋味。
妻子相敬如宾,不敢逾越,连句实话都说不得。
自己的兄弟母妃,也是尊称敬重,不敢逾矩,全然失去了他最珍贵的东西。
此时此刻,连墨锦的脑海里想的全是连墨旭和许丞暖相处的画面,幽默有趣,温暖家常,旁边还有太后,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而他,只是孤独的站在一边,做高高在上的皇帝。
如果,许丞暖是皇后,她大概也会一如往常一样的吧,不至于相敬如‘冰’……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